第 31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602 字 3個月前

神域這頭接了消息,說大長公主府設家宴,要宴請他,這不年不節的當口有請,必定是有所圖吧!但既然找上門來,就必須應承,便滿口答應下來,及到天將暗,帶著薄禮登了門。

大長公主府很熱鬨,春和郡主夫婦及大長公主長子沈沉都在,並未邀請外人,一家子親戚,倒很有家常的味道。

神域正是需要拓展人脈的時候,原本不易有交集的人,這時候親兄熱弟起來,很遂他的心意。

他客套周旋,沈沉是上都軍指揮,燕仰禎所掌的廣陵郡是離建康最近的郡縣,若是與他們打好交道,日後大有可為。

當然,他長袖善舞,言談舉止在眾人看來無可挑剔,就連抬手斟酒,都有一股朗月清風之姿。一桌人閒談,從邊關聊到都城,從朝政聊到民生,他不緊不慢闡述自己的見解,作為朝堂上廝混多年的政客,郎舅兩個對他的

格局讚賞有加,即便沒有親上加親這一出,也已經認可了這位自己人。

男人們侃侃而談,談得很興起,這讓春和郡主有些著急,拿眼睛一瞪丈夫,燕仰禎立刻會意了,暗中拽了拽大舅哥的衣袍,一時各自都沉默下來。

大長公主方才找到說話的機會,笑道:“你們這些人,下回出去開個酒閣子,再談論你們的軍國大事。今日是家宴,不說些家常話,怎麼把朝堂上的那套搬回來了,無趣得很。”

大家便發笑,沈沉記得此次會麵的宗旨,推杯換盞一番後問神域:“阿弟的婚事,如今可定下了?”

說起這個,眾人的視線都落在神域身上,他心裡自是有數的,看來今天要說的,應當就是這件事。

搖了搖頭,他說還沒有,“近來事多,哪裡有心思過問這個。”

春和郡主見縫插針,“你回朝整一年了吧,也該落定婚事了,可遇見了合心意的女郎啊?”

神域赧然笑著,搖了搖頭。

大長公主道:“這卻不行啊,如今你府上一個至親都沒有,回去也孤零零地,誰操心你的冷熱?今日皇後召見我,說了好些話,字裡行間很為你擔憂……”說著又喚了聲雁還,“我有個現成的人選,你可要考慮考慮?”

神域遲疑了下,垂首道:“我養父剛過世不多久,他畢竟撫養了我十九年,現在就來議親,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尚且帶著哀致的味道,這讓在座的各位心涼了半截。但大長公主仍不放棄,放下銀箸道:“我很明白你的心意,確實立時說定親,很不合時宜。但你眼下境況,親事終歸不能回避,不如先說合上,過禮事宜,可以等到明年三月再辦。”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燕仰禎頻頻點頭附和:“很是、很是。”

神域似乎也動容,轉變了態度道:“那就勞煩姑母吧,不知是哪家女郎,讓我高攀。”

席上的四個人交換了下眼色,春和郡主下意識挺了挺腰,坐得筆直。燕仰禎也持重起來,那將要以老嶽丈自居的模樣,很有些滑稽。

大長公主淡淡笑了笑,“皇後殿下的意思,是我家呢喃。”

這話說完,便見神域眼裡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即便他早就料到了,必要的情緒還是得配合一下。

他慌張又尷尬,“呢喃……她是阿姐的女兒啊。”

春和郡主適時提醒了一下,“我是你表姐,呢喃已經出五服了。”

大長公主說正是,“我嫁入沈家,生春和,春和嫁入燕家,生呢喃,若走得近,還算是親戚,若走得不近,大街上迎麵遇上也不相識。皇後的這個主意,說實話我初聽也覺得荒唐,但細想之下,倒未必不可行。雁還,你是極聰明的人,前陣子的事之所以鬨起來,終究還是因你根基太弱的緣故。這建康城內,看著是家家自立門戶,但私底下關係錯綜複雜,隨便拎出兩家,保不定都沾著親。你是你阿翁留下的唯一骨血,我這做姑母的自然要顧念你,將來見了你阿翁,也好向他交代。”

神域聽了她的話,沉默良久,半晌才緩緩點頭,“我明白姑母的苦心,但……心裡著實邁不過這道坎。”

“這有什麼。”大長公主笑著說,“呢喃是個乖順的孩子,不說立刻結親,兩個人先熟悉熟悉,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這場宴席是長輩之間的宴席,呢喃並沒有參加,躲在屏風後悄悄探聽著。小馮翊王的反應如她預料的一樣,起先是有些難以接受,後來似乎慢慢轉變了態度。她努力伸長耳朵,聽見他終於鬆了口,“那就依姑母的意思,容我先與她談一談吧。”

小女郎的心直蹦起來,回頭朝身後的婢女擠眼睛。婢女也歡欣雀躍,壓著嗓門道:“他要與娘子談一談呢!”

談什麼,不知道,但有機會麵對麵說上話,已經讓她心花怒放了。

呢喃唯恐婢女動靜太大,被人發現,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主仆倆躡手躡腳退到廊上,婢女比她還高興,撫掌道:“娘子,你說小馮翊王會與你說什麼?會不會說一些親近的話,再邀你出去逛夜市?”

呢喃的心砰砰跳,做出端莊的樣子,矜持道:“人家是君子,豈會那麼失禮啊。”

花廳裡宴席未散,她趕緊回臥房重新收拾了一下,補上一層粉,再加點口脂。不多會兒前麵傳話進來了,說讓小娘子出麵,代為送客。

她立刻提著裙子往前去,將要出月洞門的時候放緩步子,勻了勻氣息,好歹不能讓人看出她的急切。

遠遠看見人了,小馮翊王穿著青驪的袍服,肩背上的暗金刺繡在燈光下,折射出一片跳躍的細閃。

他眉目溫和,專注地望著她一步步走來,呢喃恍惚間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就此登上了他人生的舞台,僅僅這一小段的距離,連往後餘生都想好了。

但小女郎甚為靦腆,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喚了聲“阿舅”。

神域客氣還禮,看著這女郎,實在分不清她和允慈有什麼區彆。

在他心裡,世上的女子分為兩類,一類是南弦,一類是不相乾的局外人。他雖然想通過她這層關係籠絡住沈沉和燕仰禎,但並不打算利用她的感情。

放緩了語調,他耐著性子道:“先前席上,姑母與我說了那件事,不知你是怎麼看的?”

呢喃很緊張,結結巴巴道:“我是……是閨閣女郎,一切聽憑長輩做主。”

神域笑起來,簷下弦月倒映在他眼眸,他的笑容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打趣道:“我也是長輩,你可要聽我的話?”

他很隨和,呢喃便不緊張了,赧然道是,“不知阿舅是怎麼想的?”

他對掖著袖子,十分鄭重地說:“我雖隻比你大四歲,但你我隔著輩分。姑母的意思,我不能違逆,好在暫且不用下定,也不必太過驚慌。”說罷又問她,“你可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呢喃點了點頭,嘴上不便說,心裡明白他是全建康所有女郎的向往。

他也不掩飾,笑道:“你還是孩子,我心裡拿你當外甥女看待,但借著這個由頭,可以清淨幾個月。”

呢喃聽後有些失望,但出身顯赫的女郎,有的是執拗的底氣,衝口道:“大母說明年春日才過禮,阿舅何不再想想?萬一到了那時,忽然想通了呢。”

小女郎很勇敢,就算臉色酡紅,眼神卻不避讓。這樣……其實正應了神域的盤算,有這四五個月時間,足夠與沈沉、燕仰禎建立良好的關係了。

“也罷,那就再想想。”他笑著說,“咱們以甥舅相處,來往沒有避忌,但不以定親為目的。我在建康孤寂得很,與你們走動才像找到了家,千萬不要因這件事,壞了彼此間的親情。”

他說得很實在,小小的女郎便覺得心疼,心想君子果真是君子,沒有為了攀交,就不負責任胡亂答應。

越是這樣,她就越敬重他,先論甥舅,也不排除定親的可能。反正自己還年輕,等得起,能在這個年紀遇見驚豔一生的人,已經是姻緣上上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