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079 字 3個月前

南弦想起了神域的話,防己那味藥,使用得當對風濕很有效,但她始終在用與不用之間掙紮,下不了決心。

或者再等一等吧,等一個能讓她義無反顧的時機,便耐心遊說聖上,“陛下的病症不是一日造成的,寒凝不散,氣血不行,須得辯症慢慢調理。醫書上有個烏頭湯加味的方藥,能解急症,但烏頭有毒,需用白蜜解毒熬製一個時辰,這種藥縱是再有效,妾也不敢給陛下用,請陛下寬宥,再耐心等上一陣子。”

其實說實話,聖上自覺小腿脹痛的毛病已經比之前減輕了很多,然而人心總是不足,最好能將這病症一下子從身上連根拔起才好。

垂眼凝視這醫女,“還要幾次能痊愈,你與朕說明白。”

什麼是伴君如伴虎,這就是了。

南弦心下作跳,垂首道:“陛下若要一次見效,治標不能治本,恐怕好得快,反複得也快。”

聖上沒什麼耐心,沉聲道:“就快冬至了,朕要祭拜天地,絕不能拖著一條殘腿上天壇。還有十日,朕給你十日時間,讓朕體麵地完成這項大典,你可能做到?”

如此就是逼到那個份兒上了。

南弦起先還猶豫,這刻終於下定了決心,暗暗握了握拳道:“那妾就為陛下開個方子,以防己、苦參、金銀花等入藥,為陛下祛風邪,解熱毒

,再佐以針灸施治,十日之後定能行動自如。”說罷唯恐日後又落埋怨,複又追加了一句,“但這方子是應急之用,不能長久,病情反複是一定的,全看陛下願不願意一試。”

聖上隻求看見短期的效果,頷首道:“能應急便好,等過了冬至日,再如你所言慢慢調理,朕也能應準你。”

南弦鬆了口氣,“那就遵陛下的令,今日起用藥,每日一副分兩次服用,服上十日便有成效。”

她說得篤定,聖上就放心了。不知不覺,這小小女醫成了他治療頑疾的希望,高興起來便與她打趣,“太醫局分九科,每每要會診,一大幫人湊在一起研究半日,朕但凡經不住疼,早就被他們耽誤死了。如今向娘子是‘十全娘子’,你一人就頂得上整個太醫局,可惜女醫不能封官,要是能,定要封你個尚藥奉禦,讓那些老學究們看看。”

南弦是麵嫩的女郎,隻顧靦腆自謙,開了方子去了金針,便退出了式乾殿。

聖上下榻走了兩步,她針灸的手段確實高明,脹痛的毛病短期內能緩解十之五六,不由與左右稱道,“我看她,比她阿兄還強些。”

謁者丞含笑說是,“向家女郎未入太醫局,不受那些條條框框的約束,天性自成,有膽有謀,屬實是難得。”

這裡正閒談,尚書省又送了奏疏進來,聖上起先還因病痛減輕而渾身舒暢,結果一道諫議看完,氣血險些逆行,砰地一聲將卷軸拍在了書案上。

謁者丞在禦前侍奉多年,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多嘴,一旁送上來的茶盞,也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撤走了。

聖上雷霆震怒,“神鉞的野心都刻在腦門上了,這個狂悖之徒,他眼裡還有誰!”

於是第二日上朝,頭一件事就是將昨天的奏疏內容提出來商議。有人彈劾中都侯逾製修建庭院,不單如此,昨日更是大肆鋪張,為幼子慶賀生辰,弄得滿城烏煙瘴氣,流言四起。

中書監舉著笏板上奏,“前日城中熱鬨,臣本以為是小馮翊王弱冠,祭過太廟,參拜過陛下與皇後殿下,晚間燃放煙花慶賀,因此並未放在心上。結果這動靜竟足足鬨了半個時辰之久,立時就明白了,絕非小馮翊王的手筆。中都侯雄踞東府城,固然尊貴,但區區小兒尚未成人,如此大動乾戈,果真有必要嗎?”

中都侯被當朝彈劾,早就汗流浹背,忙從百官中出列,長揖道:“臣前日並不在城內,一切都是家中女眷操辦,或有違製之處,待臣回去好好責問,再向陛下告罪。”

聖上坐在上首,短促地涼笑了一聲,“你內帷不修,罪責本就在你一身,還要回去責問?難道打算將內眷推出來認罪嗎?”

中都侯心下暗驚,慌忙跪拜下去,“是臣之過,請陛下恕罪。”

但僅僅是放了半個時辰的煙花,其實並不足以令聖上大動肝火,侍禦史的火上澆油,才是最為致命的。

“臣於市井中,曾聽得一首詩,今日當著陛下的麵,念給眾位同僚一聽吧。”侍禦史笑眯眯地,緩聲吟誦起來,“夢於海上坐玉盆,金

烏入裙遂有娠,東府小兒猶抱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朝入主顯陽城。”

這詩一念完,頓時朝堂嘩然,中都侯嚇得心都快從嘴裡吐出來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陛……陛下,這是有人要害臣一家啊。臣忠心侍主,何來這等野心……”

可侍禦史打斷了他的話,轉身對中都侯道:“君侯的言下之意,是臣在捏造事實,誣陷於你嗎?這詩上年就已經在坊間流傳了,當時君侯夫人產子,便有謠言四起,說什麼神光照室,白氣充庭,此子貴不可言,東府城上下也深以為然吧?所以給孩子取乳名叫抱日,之所以前夜大肆慶賀,是因為早有術士相看過,聲稱隻要將這孩子養過兩歲,日後便富貴顯赫無人能及,我不曾冤枉君侯吧?”

中都侯素來和侍禦史有過節,氣得直起身子叫囂不止:“談萬京,這隻是你一家之言。你與我不合,所以公報私仇,借機踐踏我。”

聖上很不耐煩聽他狡辯,但他既然是皇親國戚,又是廣平王一脈,身份本就敏感,也不能當朝斷他的罪。

煩悶之下蹙眉下令:“這件事非同小可,須得嚴查。既然中都侯與談禦史不合,那就換個人來偵辦。”說著望向了禦史大夫徐珺,“此事是你們禦史台提起的,就命禦史台彙同校事府一並查處。徐老是禦史之首,先前幾次三番上疏請辭,朕一直不曾答應,今日之事,就當是徐老收山前的最後一宗差事吧,切要仔細承辦,莫叫朕失望。”

這是個裡外不是人的買賣,徐珺心下雖也打鼓,但還是領命出列,向上長揖下去。

當朝沒有對中都侯作出裁決,但也足以把人嚇得夠嗆。散朝之後失魂落魄走出止車門,家中長史上來接應,他見了人便惱怒叱問:“前夜那些煙火,是誰讓這麼放的?”

長史一臉茫然,“這事小人並不知情啊……”說著將人攙扶上馬車,一麵道,“郎主先彆慌,回去問了便知道了。”

於是馬車疾馳到家,進門先將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侯夫人海澄瀾起先並未當回事,當聽他說闖了彌天大禍,才如夢初醒一般。

“怎麼辦?她哭喪著臉問,“我即刻進宮找阿姐商議對策吧。”

中都侯道:“這麼大的事,找她便有用嗎?”說著轉頭吩咐管事,“將那日采買煙火的人給我找來,盤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一個辦事的小廝便趨步上前來,哆哆嗦嗦道:“郎主恕罪,前日小人去東市口的煙火鋪子采買,那店主說店鋪要轉讓,願意低價出手鋪中的貨物。平時一紮少說要賣二十文,如今五十文便能買十紮,小人見便宜,就把那僅剩的五十紮買回來了。”

中都侯氣得頭昏眼花,“十紮隻賣五十文,你的腦子可是被豬啃了?”定定神又問,“五十紮,你們一口氣全放完了?”

小廝臊眉耷眼說是,“小人們想著既是三郎的喜日子,府裡上下高興,便都放完了,免得放在庫房裡受潮。”

中都侯一陣頭暈,倒退兩步跌坐進了圈椅裡。

勻上幾口氣,慌忙抬手支使管事:“快去東市口看看,那家鋪子還在不在,將店主給我帶回來,快!”

管事領命帶人奔赴東市,結果到了地方一看,煙火鋪子早改成了小兒傷藥鋪,店主也不見了,門前的幌子迎風招展,上麵寫著八個大字:脫臼接骨,夜啼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