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9361 字 3個月前

南弦無言以對,隻能沉默。

他笑了笑,微微俯下身子,貼在她耳邊說:“他不在乎你。南弦,你那一同長大的阿兄,沒有將你視作珍寶。他還是有顧忌,還是舍不下麵子,他不像我,為了你,什麼都能豁出去。你若是嫁給這樣的人,將來要是遇見什麼事,他能保得了你嗎?不說彆的,就說你行醫濟世,萬一遇見不講道理的病患,就憑他的魄力,可能護你周全?”

所以對待情敵,就要揭開他的短處,讓這個過於重情的人看清楚。這不是挑撥,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向識諳昨日沒有來,今天得知她在王府,也並未登門。有時候真不知道應當讚許他謹慎,還是鄙夷他膽小。他就放著這個要嫁他為妻的女郎,逗留在其他男人府上,想必已經默認這個事實了。

南弦呢,心裡有失望,但也是淡淡的,並不夾帶埋怨。

識諳想必有他的顧慮吧,他自小就是個穩妥的人,辦事三思而行,從來不會過於激憤。也許正是因為

知道她在神域手上,知道她安全,才沒有想將事情宣揚起來。如果她當真下落不明,或許他就會著急報官了。

神域還在逗她,輕聲問:“你怎麼不說話?()”

南弦道:說什麼?說你小人得誌便猖狂嗎?()”

他聽了卻一哂:“你與他的婚約就到此為止了,果然不破不立,我要是瞻前顧後,你們這刻應當下了帖子,廣邀親友了。”

他語氣得意,卻氣得南弦想頂他個倒仰,“你做出這樣卑鄙的事來,竟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愧疚什麼?不怪他一而再地放棄,怪我鍥而不舍地追求嗎?我從小就知道背水一戰,可置之死地而後生,等到應診日一過,我就入宮向皇後陳情,所有罵名我來背負,隻要讓我娶你。”說著在她光致致的肩頭吻了一下,“你也早些做準備,來當我的王妃吧。”

肩頭軟軟的觸感,讓南弦驚叫起來,又羞又惱斥責:“神域,你要不要臉!”

挨兩句罵,實在算不得什麼,那烙印落在她肩頭,就是一輩子。

該說的都說完了,他起身從箱籠裡取了一套衣裙來,托著送到她麵前,“你身上的衣裳鉤破了,換一身吧。這是我讓人照著你的身量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歡。若是不喜歡,那就還穿我的,先前那套天水碧的直裾,你還記得嗎?那衣裳你穿過之後,我一直珍藏著,你要是穿得慣,我即刻讓人取來。”

南弦有些失神,才發現與他斷斷續續的聯係下,已經產生了那麼多的勾纏。有時候是真的不得不信命,這人就像個狐狸精,打從自己第一眼看見床上奄奄一息的他,震驚於他的容貌,那時候他就在她心裡生根了。再三再四告誡允慈不能接近他,其實又何嘗不是在告誡自己呢。所以女郎不能太注重男子的容貌,重色易生事端。如今報應就在眼前,掙不脫甩不掉,自己受他禍害就罷了,連家裡也被他攪得雞犬不寧。

甩開那一腦袋漿糊,她冷冷應了聲不要,“你還好意思提起那次?要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麼會被彆駕府的人追殺!”

他聽她指責,神情有些沮喪,“是啊,我總是給你惹禍,一再連累你。但你我的緣分也因此而來,要是看過診就兩散,我今日怎麼能站在你麵前。”

他俯首認錯,但拒不悔改,南弦因礙於背上有傷,沒法和他再抗爭,要是自己行動自如,這會兒L應當跳起來,奪門而出。

但總是這樣衣冠不整,不是辦法,她又不能起身,隻好按捺住脾氣道:“你把衣裳放下出去,容我自己換。”

他抬了抬眉,“你受傷了,自己換不了吧,莫如我來幫你……”

南弦的嗓門又抬高了半分,如今女醫的持重都不見了,常被他氣得失態,“我自己可以,不要你幫忙。”

他沒辦法,隻好將衣裳放在床頭,從屋裡退了出去。

站在二樓的廊廡上,能夠眺望半個清溪。近處草木蔥蘢,遠處的房簷鱗次櫛比,將要落下的太陽懸掛在顯陽宮的殿頂,潑灑出一片恢弘盛大的暖金色。簷角的鐵馬在夕陽中

() 叮咚,被風一吹,底下懸掛的穗子飛揚……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隻是房裡的人,似乎還有些小小的不安分,受了傷仍舊不甘心,換好了衣裳便嘗試打開門。結果看見他就在門前,很是失望,他一回頭,她便悻悻然掩上門,重又退了回去。

他也不在意,乜起眼,望著落日餘暉下的城池。從這裡,正可以看見南邊的丹陽城。那個小城地勢很好,將來建官署、建患坊,舉家搬進去,應當是個很不錯的安排。

***

式乾殿內的聖上,正等著向娘子進宮來應診。

這段時間病情略有好轉了,癲症雖然隔三差五還會發作,但來勢已經不如之前凶猛。猶記得頭一回在朝堂上,那次是當真做不得自己的主,有那麼一盞茶工夫,他連自己是誰,身處何方都不知道。後來也有過幾次痙攣,卻不會失去意識,眼睛也能看見周遭的人和物。

總是慢慢治吧,這女醫,還是有幾分能耐的。

但今日不知是怎麼的,好半日也不見她來。聖上等不及,讓人去皇後宮中詢問,一旁的謁者丞欲言又止,聖上偏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你有話要說麼?”

謁者丞道是,“臣聽聞了一個消息,與向娘子有關。”

聖上遲疑了下,“何事啊?”

謁者丞道:“今日向娘子怕是進不了宮了,少年人之間的糾葛,鬨得沸沸揚揚了。小馮翊王愛慕向娘子,這事陛下也知道,但向娘子與向直院自小有婚約,向直院從川蜀回來後,兩個人便準備下月完婚了。結果小馮翊王不答應,強行把向娘子擄走了,前幾日向直院上司徒官署要人,小馮翊王壓根不理會人家,到如今向娘子也沒能回家,想來這門婚事是成不了了。”

聖上訝然,“有這種事?”

謁者丞說是,“千真萬確。向娘子被擄走當日,臣就聽黃門回稟了,當時隻說是鬨著玩的,也不曾放在心上。”

聖上有些著惱,“不論他們之間有何糾葛,神域不知道今日向娘子要進宮應診嗎?將人私自扣留,竟連皇命都顧不上了?”

聖上對神域的不滿,從來沒有消除過,但他也知道,自己身子不濟,朝堂上大部分人心都向著神域,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大勢上難以扭轉,不妨礙他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計較,聽聞向娘子因神域的劫持不能入宮,就火冒三丈。

謁者丞忙來勸慰:“陛下息怒,小馮翊王這件事辦得失了分寸,但要是換個想法,倒也不算壞事。早前皇後殿下也好,大長公主也好,宰執們也好,都為他說合過親事,結果一個都沒成,料想他早就看上了向娘子,不過一直求而不得罷了。陛下召他回京,不正是想讓他早些成親嗎,與其這樣耗著,倒不如由他去,隻要小馮翊王能辦成,娶了向娘子也好啊。”

聖上卻有些不耐煩,蹙眉盤弄著手中佛珠道:“若向娘子嫁了他,日後就不能入宮應診了。”

一則是心有忌憚,二則是沒有王妃當禦醫的先例。成全了神域,自己就失了個好醫官,細想之下愈發氣惱,這神域之惡,在於釜底抽薪,誰能擔保他將向南弦弄走,不是為了讓禦前無人可用。

謁者丞思忖了下,試探道:“那向識諳,向直院呢?他們都是向副使的子女,向直院的醫術,應當還在向娘子之上。”

聖上想了想,還是搖頭,“向家人不能用了。”

他也有他的顧慮,難保神域此舉不是在布局,目的就是將向識諳送到禦前。將來向識諳慢慢擢升,整個太醫局也儘在神域之手,到那時候自己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所以寧願棄向家兄妹不用,也不能如了神域的願。

抬起手揉揉太陽穴,唉,頭無端疼起來,被控製住的癲症,似乎又有了隱隱抬頭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