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8704 字 3個月前

說起湖州兩個字,聖上頓時一震,那眉眼間的風雲瞬息萬變,似乎神域被禁驃騎航後,自己身體急遽變壞的原因,也有了分曉。

謁者丞內心焦急,眼看這把火要引到小馮翊王身上了,這時候避諱已經無用,倒不如戳破了,當斷則斷。

“湖州?不正是小馮翊王的來處嗎。”謁者丞捏著心,轉頭望了向識諳一眼,“向直院與小馮翊王的恩怨,陛下已知悉了,雖說奪妻之恨讓人意難平,但此事事關重大,可千萬不能胡亂攀咬啊。”

謁者丞意在提醒聖上,聖上自然也會忖度,目光帶上了三分狐疑。

識諳卻沉得住氣,俯首道:“臣之事,是私事,不足以令臣在這種大事上公報私仇。陛下龍體關乎國家社稷,寧持疑不錯漏,不是我們為臣的分內嗎。”

這下謁者丞也無話可說了,隻能訕訕退到一旁。

聖上亦發了話,速速將禦藥房稱藥的醫學押解起來,複沉吟了下又道:“去司徒官署,傳召馮翊王來,旁聽此案。”

當然,所有涉案人等都不能放過,女醫作為開方的人,自然也要拿進宮來。

南弦這幾日總想著從王府出去,但沒想到,自己竟是借助了聖上之力,才走出了清溪。

宮中派謁者來押人,傖業好不容易才與她說上一句話,“向娘子,我家郎主受向直院誣告,說那稱藥的醫學是湖州人……()”但話沒說完,就被人隔開了。

這個消息對南弦的震撼不可謂不大,她知道識諳恨神域,但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父輩這樣儘心儘力地護持神域,他都是親眼看見的啊,如今為了私情,就要毀掉所有人的努力,細想之下令人膽寒。

但事情已經出了,隻能硬著頭皮麵對。

她被帶進宮,麵見聖上,聖上的臉色很不好,寒聲道:向娘子,朕一向信任你,你明知防己有謬誤,為何不規避這味藥材,偏要給朕使用??()?[()”

南弦壓下心頭的忐忑,俯身道:“回稟陛下,妾記得第一次開這個方子,是在陛下上年祭天地之前。彼時陛下腿疾嚴重,下令要在短期內見藥效,所以妾才給陛下用了這個方子。防己這味藥,不論是漢防己還是廣防己,確實對消退水腫有奇效,陛下用後,冬至當日順利將大典應付過去了,就說明這個方子很可靠,不會危及龍體。今年方子雖有加減,但用量可控,妾敢斷言,絕不會對陛下造成一絲損害。”

聖上是知道的,方子的問題必定不大,所以向識諳才敢將這廣防己一說挑起來。如今就剩防己的用量了,太醫局仔細稱量了藥房中防己的存量,果然少了五錢。五錢雖是極小的誤差,但對於禦藥房來說,卻是天大的數字。

聖上的視線調轉向神域,悠著聲氣道:“看來是有人在朕的藥量上動了手腳,馮翊王,你如何看待此事啊?”

神域慣常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垂首道:“依臣之見,當徹查太醫局上下。”

聖上卻一哂,“哪裡犯得上興師動眾,隻拷問抓藥的醫學就是了。”

西案那個醫學被押解到了堂上,麵對聖上的責問,戰戰兢兢道:“臣素來有馬虎的毛病,有時藥戥子上餘下零星,隨手便灑了……”

這話卻招來了識諳的質疑,“你在禦藥房供職,竟不知道藥材分毫都要入賬嗎?這方子的藥材用量,關乎陛下龍體,你且想清楚,你可有這能力,擔起如此重責來。”

南弦朝那醫學望過去,他還是如常垂著雙眸,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聽了識諳的話,俯了俯身道:“卑職所言,句句非虛,不知直院如此引導,究竟想讓卑職說什麼?”

識諳有些急了,厲聲道:“你是湖州人,卻從譙郡入仕,湖州也設有太醫局,若論等級,比譙郡更高,你為何舍棄湖州而投奔譙郡,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

那醫學緩緩抬了抬眼,“湖州太醫局等級是高,門檻也高,卑職不像直院,祖上無人學醫,自然也沒人為卑職引薦。譙郡太醫局中,有卑職的師長,成為局生比湖州更容易,卑職從譙郡入仕是取其便利,這樣解釋,不知直院是否滿意?”

旁觀了半晌的神域聽到這裡,終於撩袍跪了下來,頓首道:“臣有罪

() 。臣之罪過,就是從湖州來。臣原先並不知道,為何這件事會牽扯上臣,如今總算弄明白了,原來罪責在於臣與這位醫學是同鄉。同鄉有罪,臣也難辭其咎,請陛下降罪於臣,是生是死,臣擔著就是了。”

這樣負氣的一番話,倒弄得聖上有些下不來台了。若是單憑他們都是來自湖州,就把罪名按到神域頭上,確實說不通,事情傳上朝堂,免不了又是一輪唇槍舌戰。但聖上知道,其中千絲萬縷的聯係,神域絕對脫不了乾係,若被他幾句話便塞住了口,也不配做這個皇帝了。

聖上麵色凝重,那雙眼銳利地掃視了堂上眾人,沉聲道:“馮翊王起身吧,稍安勿躁,暫且也無需推脫,朕就不信,挖地三尺,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左侍郎在朝堂上發作,朕才驚覺其中有隱情,若屬實,那便是弑君的罪過,絕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搪塞過去的。”說著將視線調向門外,“下令昭獄,對這醫學嚴加拷問,另派人趕往湖州徹查,將他從醫的履曆盤查個徹底。還有這廣防己,既然這味藥材有毒,為什麼會入太醫局?黃院使……”

聖上點了名,嚇得黃冕冷汗涔涔,壯著膽子應了聲是,“臣身為太醫局正使,對局中事務多有失察,請陛下恕罪。但這廣防己,雖早前有人質疑,也不過被視作嘩眾取寵的謬論,根本無人相信。且如今市麵上漢防己產量低迷,各處藥房患坊所用都是廣防己,從未有人因此中毒,可見向直院所言非實,請陛下明鑒。”

說到最後,腦子轉得風車一樣,倘或陛下問起,漢防己產量是否少到供應不得內廷,那麼自己與藥商的那些勾連,怕是要大白於天下了。

然而就在這時,小馮翊王卻替他解了圍,向上道:“陛下問及禦藥房藥材,臣不敢隱瞞陛下。臣有故交做藥材生意,太醫局中所供的藥材,是由臣向黃院使舉薦的。”

黃冕乍聽他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實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與他素來沒有太多交集,甚至上次還是自己給向娘子泄的密,他能不計前嫌,緊要關頭幫他一把,如此生死大恩,委實讓黃冕感激涕零。

太醫局在職官員中飽私囊是大罪,但若是賣情麵采購藥材,那就無關痛癢了。

小馮翊王朝自己看了一眼,黃冕立刻會意,“是是是,臣見有大王擔保,自然不會存疑。”

識諳聽得蹙眉,語調裡帶著嘲訕,冷笑道:“真是處處少不了小馮翊王。大王手眼通天,連禦藥房中供給的藥材都與大王有關,那麼區區一位醫學,對大王來說更是不在話下吧!”

退在一旁的南弦見他這樣緊咬不放,對這位阿兄的景仰,慢慢像春冰融化,慢慢消失殆儘了。

她實在沒想到,識諳是這樣的人,也許是她無法理解男子的尊嚴吧,三個人之間的糾纏,怎麼會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由一張藥方引發這麼多變故,他就沒有想過,大有可能將她也牽扯其中嗎?神域固然可恨,但罪不至死,想來他對他的恨,不單是因為擄走了她,還有川蜀之行導致的苦難,也一並都算在了神域頭上。

既然如此,事情就得有個了斷,她福身對聖上道:“先前重新稱量了禦藥房庫存,防己少了五錢,妾不曾聽錯吧?”

聖上微揚了眉,“向娘子有何高見?”

南弦道:“陛下癲症發作前,妾為陛下開過五日用量,方子上每日四錢,若算上缺失的那些,就是每日五錢。每日五錢,連用五日,絕不會導致廣防己毒發,陛下若是不信,妾願意親身試毒,給陛下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