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 / 2)

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10159 字 3個月前

他擰起眉,想了想道:“我讓人送金瘡藥來,找個宮人替你上藥。”

南弦說不必了,“過兩日就會好的。”

他沉默下來,深邃的眼睛望向她。南弦讀懂了,給了一個安慰的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不過早一碗,晚一碗,自己這輩子還沒喝過這麼多藥。以前勸人準時服用,輪到自己了,也由衷覺得這藥好難喝,難喝得令人作嘔。

好在有他在,每日變著花樣地給她解悶。今日插花,明日又紮風箏,紮完了讓她出主意,應該往上麵畫什麼。

第四日他又喚她:“南弦,你來……”

她走到窗前,見他不知從哪裡找了截細竹,舞劍給她看。輕靈的劍花,舒展的身姿,真有翩若驚鴻之感。她看得出神,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她讚歎,這樣的人,是上天最精妙的傑作吧。就憑這臉,這身條,但凡稍稍用心,沒有女郎能拒絕得了。

暗笑著歎氣,自己也是個俗人,逃不過七情六欲。這幾日他一直陪著她,即便隻是遠遠地,不能接近,也讓她感覺有了依靠,不是不知前程,盲目奔赴了。

但越臨近第五日,他的憂懼越彰顯,後來索性不關窗了,囑咐她也把窗開著,隻要有變故,好第一時間讓他知道。

心驚膽戰地盼著時候快到,一麵又擔心她的身體,奇異的是最後一碗藥用完,聖上的症狀沒有在她身上體現。他感到疑惑,但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陪她一同去了禦前。

聖上仔細辨彆南弦的神色,見她一切如常,撫著手中佛珠道:“看來果真不是湯藥的緣故,但左侍郎中毒,又作何解呢?”

南弦道:“任何藥物一旦過量,縱是人參鹿茸也會傷身。妾看過那張方子,除了防己,還有虎杖、木通等,這些藥材的用量也過了,左侍郎因此驚厥,本就在情理之中。”

聖上遲疑了下,“朕的症狀,果真與左侍郎不同嗎?”

南弦說是,“左侍郎一旦停藥,便不會再發作,陛下可以差人再探。”

聖上自是盼著自己的病□□出有因,如今看來一切無望了,鬨了半日空歡喜一場,不由有些沮喪,倚著憑幾勉強支應:“向娘子受委屈了,喝了這幾日湯藥,回去好生將養吧。”

南弦道是,褔了福,與神域一同退出了太極殿。

出宮自有謁者陪同,這謁者是謁者丞的親信,趨身為他們引路,一麵道:“稱藥的醫學,在昭獄內畏罪自儘了。湖州那頭也傳了消息回來,他雖生在湖州,但家中已經沒人了,十來歲拜師學藝,跟隨師父去了譙郡,鮮少再回湖州老宅。”

() 南弦轉頭看了神域一眼,神域的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很快又舒展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走出止車門,門外有王府的馬車等候著,神域攙她登了車,輕聲道:查下巷不是你的家了,彆再回去了,跟我回清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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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卻搖頭,“我和識諳還有話要說。”

他沒有阻止,頷首說好,但那湯藥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待遠離了顯陽宮,他才偏身追問:“為什麼陛下用藥之後毒發,而你卻沒有?”

她隨口胡謅:“因為我是女子,他是男子。”

他不信,“你又在糊弄我。”

她這才低低嘟囔起來:“僅憑一味廣防己,就想達成目的,卻不曾想過萬一事發,誰也逃不掉嗎?你說你隻懂下毒,不會解毒,這點我倒是相信的,否則也不會想出這麼餿的主意。”

她把他損了一通,讓他啞口無言,半晌摸了摸鼻子道:“我以為這方法很高明,原來不是麼?”

車外日光如瀑,她微微眯起了眼,不留情麵地應了聲當然。

她話不肯說透,更加引發他的好奇心,不住追問著:“你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快告訴我吧。”

所以這小狐狸,也有技窮的時候啊。南弦見他兩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心裡的氣也順了,緩聲道:“我開的那張方子裡,防己隻是掩人耳目罷了,要緊的是那一錢防風。在宮裡這麼長時候,我知道陛下有每日用肉蓯蓉的習慣,防風與肉蓯蓉相背,再與廣防己配伍,才能在短短五日內見效。”說罷無奈地望了望他,“其實我一直問心有愧,從阿翁那裡學來的醫術,竟變成了害人的手段。”

“你是為了救我,否則我這刻還在驃騎航囚禁著。不過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如此縝密,實在令我刮目相看。”

南弦搖了搖頭,這種事根本不值得稱道,他越是驚歎,她越是慚愧。

但神域的眼神裡卻滿是敬仰,靠過來糾纏她,“不愧是我魂牽夢縈的女郎,我沒有看錯人。”

她嫌棄地推了他兩下,“哎呀,怪熱的,自己坐好。”

可是拗不過他,他那粘纏的勁兒天下無雙,靠在她肩頭隻管訴衷腸:“在客省那幾日,我能看見你,卻夠不著你,心裡很是著急。我怕你會毒發,怕你得不到救治,怕你會危及性命。經曆了這一次,我愈發篤定就,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今生今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南弦囁嚅了下,本想再矜持一番的,到最後還是偃旗息鼓了。

罷了,這人畢竟有些可取之處,雖然心眼密得如同篩子,但隻要一心過日子,勉強可以將就。

馬車緩緩到了查下巷,她跳下車道:“你回去吧,這是我的家事,我得自己解決。”

他沒辦法,送她進了門,站在那裡不肯離開,見她抬手擺了擺,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大娘子回來的消息,早就傳進了後院,家裡的人一窩蜂地迎出來,允慈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最後瓢了嘴,嗚咽著喚了聲“阿姐”。

() 南弦安撫式地拍了拍她的手,問:“阿兄在家嗎?”

話剛說完,便見對麵的廊廡上出現個身影,神情落寞地,遙遙望著她。

南弦朝他走過去,他轉身引她入了廳房,替她把過脈後才道:“泄之過甚,傷了氣血,接下來好生滋補吧。”

南弦收回手,抬眼望向他,他卻刻意回避了她的視線。

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啟唇道:“五錢廣防己,不至於令人毒發,阿兄失望嗎?”

她的話,讓他麵紅耳赤,轉過身道:“我極力替你撇清,這件事已經與你無關了,你何必非要參與進去?你這麼做,都是為了神域,為了保全他,不惜以身試毒,你當真有那麼喜歡他嗎?”

這番指責有理有據,她也不知應當怎麼回答,頓了頓道:“我記得阿翁的托付,也見過唐公為了保全他,寧願自己赴死……”

可話還沒說完便被識諳截斷了,“就因為父輩極力維護他,不管他做出多過分的事,我也必須遷就他嗎?他暗中使手段,把我調往川蜀,又在你我籌備婚事的時候劫走了你,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與他計較,應該放任他為所欲為,把你拱手相讓,是嗎?”

他有他的立場,有他的想法,如今也不必再論對錯了。南弦問:“左侍郎的那張藥方,是你安排的嗎?”

他略怔了下,但也不諱言,“他的淋證一直不能根治,便開始病急亂投醫。我讓人扮成遊醫,給他開了這個方子,隻服了一劑藥,不會有性命之虞。”

但這番話卻讓南弦唏噓,他們都懂醫術,到底都用醫術為自己謀了事。她本以為隻有自己守不住初心,沒想到純質如春雪一樣的識諳最終也不能免俗。

讓左侍郎在朝堂上病發,再引發聖上的懷疑,這個餌拋得很好,若不是自己事先留了一手,聖上絕不會善罷甘休。如今這事不了了之了,他最後的目的不曾達到,但卻害了醫學一條性命,著實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