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昆洋洋灑灑說了一堆,中心卻隻有一個,魏晟所行之事違背的是祖宗家法,自開朝時就已經有的規矩,怎麼能輕易破壞?
吳昆並非哪位官員的代言人,他話語雖有些囉嗦,魏晟一開始倒也有耐心聽著,可吳昆這人著實不太會說話,過了一會兒,魏晟不由皺起眉:“吳卿家,眼下國庫空虛,各地災禍頻發,朕該從哪裡籌銀子?”
吳昆卻一臉無畏:“國庫空虛乃陛下之過,臣不願陛下行差踏錯,以致民不聊生。”
“那依吳卿家之意,朕該如何為之?”魏晟話語中已經有了怒意。
“遵祖宗家法,僅此而已。”
“錢呢?”魏晟看向殿中,“曹卿家,銀子從何處來?”
“趙卿家,你家銀子多得全姑蘇儘知,朕是不是該請趙卿家幫幫朕?”
曹、趙兩位官員低著頭不敢回話,吳昆卻揪住“祖宗家法”這四個字來了勁:“陛下,祖訓不可違!”
“若陛下要籌銀,彆處必然有籌銀之法,又何必與百姓爭利?”
“吳卿家,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北方戰事緊急,你的兄弟也命喪於那處,若是朝廷能籌得更多銀子,讓兵馬糧草充足,舍弟之事不會再有。”
想到戰死的吳烈,魏晟也很痛心,對吳昆的冒犯便稍稍包容了些。
吳昆卻道:“陛下,若舍弟還在,必不願見陛下行此惡事,太/祖他老人家在天之靈,必也不願看陛下置百姓於困頓……”
“那你要朕怎麼辦?”
“祖宗家法祖宗家法,和人命比起來,祖宗家法又算什麼?”
“京郊便已有百姓餓死,陝西,洛陽,朕的中原,各處百姓的哭嚎你吳卿家可曾聽見,遍地饑荒,權貴仍不願開倉放糧你看不見,將士戰死,叛軍將他們砍頭烹煮你吳卿家也看不見,那是朕的祖宗,朕的家法,若是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你以為朕想違背?”
和吳烈戰死時斥責顧芳、明仲的態度相比,斥責吳昆時,魏晟爆發的情緒裡已經有了幾分無奈。
他想成事,卻無奈處處受阻。
朝廷之中永遠不缺吳昆這樣好名的官員,他們借此贏了直諫之名,維護了祖宗家法,卻讓魏晟離亡國昏君越來越近。
魏晟這一番爆發,殿中官員無一人敢應聲,隻有吳昆昂起脖子:“臣官位低微,自知無法阻攔陛下,然天下有天下的規矩,陛下之所為既無人敢勸,便由臣來勸,縱是舍了臣這條性命又如何?”
“你以為朕不敢殺你?”
魏晟眼中已有赤紅之色:“朕不想要你的命的。”
他不想殺吳昆,吳昆卻為名聲而害他。
想及此處,魏晟閉上眼睛,再睜眼時,他目光無比堅定:“既如此,朕便遂了你的心願。”
“陛下,萬萬不可啊!”
“陛下,吳大人隻是言語之過,陛下萬不可如此啊。”
魏晟冷笑一聲:“朕為太子時,先皇便說,各位卿家都是聰明人,有各位輔佐,何愁霸業不成?如今朕卻看出來了,各位卿家不是聰明,是聰明過頭了。”
吳昆這一鬨,魏晟必然會背上殘害忠臣的罵名,他所推進之事在朝中必然會受到更多阻力。
這些朝臣們一個個機關算儘,將一個迂腐到愚的吳昆推了出來。
魏晟有辦法解決嗎?
吳昆是心甘情願求死的,但這鍋魏晟不想背也得背,不是他能決定的。
“陛下要殺臣,臣絕無二話。”
此刻,大殿前,吳昆一副舍生取義的模樣,而鏡頭中的魏晟則滿目冰冷,即使處於同一片空間,兩人間的溫度仿佛割裂了一般。
吳昆脊背挺直,帝王卻眼含殺機,在任何一部史書中,這都是一個王朝氣數已儘時的景象。
“卡。”聶樹生終於喊了停。
這一段太長太長,顧熠一個人的台詞就密密麻麻好幾頁,當然,從他進組拍第一場戲開始,魏晟這個角色的台詞就一直沒短過。
這類戲份講究的是一氣嗬成,聶樹生對演員們的要求是,儘量把這一整場戲銜接好,哪怕不完全按劇組的台詞來都行,就看他們能發揮到哪一步。
事實上,顧熠和嚴錫澤的發揮還是大大超乎聶樹生的意料。
角色的性格刻畫自不必說,情緒的呼應感也是很強烈的,可以說是在飆戲了。
聶樹生問一旁的副導演:“小顧和小嚴合作過嗎?”
副導演點了點頭:“前幾年的《殺機》,張繁導演的片子,您有空去看一看。”
“難怪。”
兩個人把角色的情緒拿捏得穩穩當當,劇本裡需要他們詮釋的地方又都詮釋到位了。
這場戲並不算很容易,聶樹生也做好了重拍的準備。
可檢查過後他發現,重拍似乎是沒有必要的,顧熠和嚴錫澤所呈現出的都是自身最好的狀態。
“這一段真不錯。”聶樹生低語道。
進組時間越長,顧熠對魏晟這個角色的把握也越來越熟練,最近這段時間的拍攝,他給聶樹生的感覺是——他慢慢脫離了“像”這個字的範疇,越來越貼近曆史上那個真實的帝王。
聶樹生認為顧熠作為演員依然有上限,就體現在這裡。
顧熠原本就演得很好,卻能在拍攝的過程中做到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