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七樓的房間, 已經人去樓空。
兩人走進屋裡，很快就看見了餐桌上留下的東西。
一碗吃了一半的肉粥和炒米粉，碎裂的玻璃和灰塵在上麵灑了厚厚一層, 手摸上去還是熱的。
米粥的下麵壓著一張紙, 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一排字。
【賠償金五五分，我們和樓下那群人，賬單發我郵箱】
下麵是郵箱地址。
後進來的兵王，就是那高瘦話癆。
他褪下臉上的鋼鐵麵具，露出一張略顯稚嫩的臉，說：“還挺負責……”
身後門口, 陸陸續續的進來了大量的護衛隊員，並對現場進行了封鎖。
這時候，麵具男也退出兵王狀態，露出他尤為醒目的鷹鉤鼻子，走到窗戶邊，打出了一個電話。
“……我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現場沒有看見回車的標記, 確定是從現實離開……”
娃娃臉在他身後來回走了兩圈，聽著他的彙報, 撇了撇嘴。
這邊正做著鬼臉，就聽見鷹鉤鼻說：“……繼續追蹤？護送目的地？一直到西南？”
娃娃臉樂了：“走走走, 趕緊的，再慢人就跑沒了。”
“怎麼追？甩火腿追？”鷹鉤鼻看他：“你聯係五組, 讓小伊測算一下他們的方向, 再申請衛星介入追蹤，我去申請交通工具。”
很快，護衛係統在全麵調動後, 目標任務的去向被鎖定。
兩人這次從電梯下了樓，剛剛走出大樓，就在警戒線外，看見了氣定神閒，溫柔微笑的周嫻。
周嫻，穆重的母親，穆軍長的夫人。
兩人顯然是認識周嫻的，對視一眼後，走到了周嫻的麵前。
鷹鉤鼻說：“周教授，您好。”
周嫻淺笑，點頭：“您好王隊長，還有曉天你好，這是我的房子，有需要配合，或者賠償的地方，和我說就好。”
“曉天”是娃娃臉話多的男人，名字就叫劉曉天。
劉曉天看見人，就熱情開口：“穆重現在好點兒沒有？進入挑戰世界應該吃過耐力藥劑了吧？我昨晚上看見短消息，就在猜是不是穆重？說起來穆重真的和這個衛煥結婚了嗎？他結婚也不通知我們一聲，想不到竟然嫁了亡靈法師、不是，是和衛煥結婚吧？”
自信的年輕人，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一肚子的疑問像倒豆子一樣地吐出來。
難得的是，總嫌劉曉天聒噪的王隊長，這次卻沒有打斷他的話。
周嫻眼中的笑容濃鬱，整個人散發著知性溫和的氣息，說話也輕柔動聽：“謝謝你們關心穆重，至少目前看來還算不錯，挑戰世界危險重重，他能活下來我已經很開心。我就不耽擱你們工作了，有空了來阿姨家吃飯。”
“周教授……”王隊長欲言又止，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讓穆重走，穆重可是他們東北軍從小培養的天驕，就算沒了腿，那麼大的一個東北挑戰軍，還容不下一個人發光發熱嗎？
周嫻微笑看他。
但最終王隊長也沒有開口問出，隻是點頭：“我們先走了。”
“好，工作順利。”
走的遠了，劉曉天撓頭：“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你說，哪裡怪怪的？”
王隊長搖頭，但他篤定：“周教授是預言家，她占卜的未來，不會錯。”
……
一輛自動駕駛的網約車，正在駛離京城，位於話題中心的兩個人，此刻就坐在車後座上。
出發前，他們已經和西南軍確認，前往一個機場坐標，那邊會安排直升機過來接他們。
網約車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郊區。
京城的郊區在挑戰世界降臨前，一直很富饒。
即便是隻有百來口的農村，在國家發展鄉村旅遊後，每家每戶都脫貧致富，人均年收入沒準比一些氣派寫字樓裡工作的社畜還高。
隻是挑戰世界降臨後，全世界的人口銳減，為了方便管理，鄉鎮的人口就全部遷到了城裡。
郊外也就荒蕪了。
除了一些地勢平坦，方便機器農耕的田地邊上，能看到一些文明的痕跡。
過去一些極具旅遊特色的梯田、村莊、度假區，全部變成了廢墟，雜草叢生。
就連這條去往金港的主乾道，都有些年久失修。
穆重語氣沉重地說：“怪物領主每擴張一次領地，我們藍星的土地就會被掠奪消失，郊區的人必須遷走，這裡是重要的緩衝帶。
而且偶爾會有誤入藍星的暗獸，清理這些暗獸就是挑戰軍團的工作。
記得小時候每年寒暑假，我媽就帶著我去爬山下海，哪裡遠離城市就往哪裡去。
現在這樣的日子沒了，荒蕪之地就算沒有暗獸，危險的野生動物也多了很多。”
衛煥的視線已經往下移，落在了穆重的雙腿上。
正想問他腿怎麼沒的？
突然，頭頂傳來“呱呱呱”的聲音。
衛煥瞬間警惕了起來。
“有東西在快速靠近。”
衛煥轉頭去看，就見後麵追上來兩個人。
他們身上穿著兵王的鎧甲，一直覆蓋到臉，腳下踩著寬度在一米的飛行器，飛行在離地十米左右的高空上，前進的速度遠超四個輪子的汽車。
飛行器是挑戰降臨後的產物，橢圓的形狀，外形有點像平衡車，卻大上很多。
最初是風能的，這兩年融合了一些挑戰科技，現在飛起來的風小了很多。
純粹的兵工產物，沒有對百姓開放購買，未來11年都不會。
衛煥踩過很多次，駕駛技術非常嫻熟。
飛行器的速度很快，眼看著追上來，衛煥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這兩人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他們接了什麼電話，緊接著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
飛行器自動離開返回營地，露出了半空中的藍色信標，這兩人，竟是來不及下地，直接回了車裡。
這高度，摔不死四階的兵王，但傳送之後的那一瞬失重，也足夠難受的了。
衛煥不太明白他們的來去匆匆，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與同樣滿臉困惑的穆重對視。
穆重沉吟幾秒後說：“他們是特彆行動隊的人，這麼匆忙進入挑戰世界，或許發生了什麼。”
“什麼？”
穆重搖頭，若有所思。
那之後，衛煥就看見穆重一直在翻閱挑戰者APP，似乎在打聽東北挑戰軍的事。
衛煥捏了鼻梁，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必須和穆重有一場開誠布公的談話，他們的關係不應該是這樣的，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衛煥將自己從這樣的記憶裡猛地拔出來，說：“穆重。”
“嗯？”
“你和你爸……”
穆重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垂下的眼眸拒絕和衛煥注視，也拒絕回答。
衛煥難得開口多言：“我有心加入董司令的挑戰軍，不代表物資要交上去。我沒那麼無私，我也要考慮自己的利益和未來，並不介意將暫時用不上的物資進行交換。
你父親打電話的時候情況緊急，事後我一直在想是什麼沒有表達清楚，還是雙方有些什麼誤會，矛盾才會激發的那麼快？
穆重，我需要知道你和你父親的關係，又或者說……”他深深看著穆重，問道，“你是洪係這邊專門培養的人嗎？”
“階梯培養”永遠是一個勢力、組織機構，長久發展的永恒核心。
更何況像挑戰世界這樣，每年一批一批地送人進去，有遠見的大型組織，恐怕早就在第一年，開始了針對性的培養。
如果說，一個軍團，從7年前就在對一批孩子針對性訓練，給他們所有需要的一切，包括理想和榮耀，那麼當這批孩子成長起來後，“反哺”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這並沒有什麼不能接受。
上一世如果有人願意栽培他，在他進階的第一天，就將四階藥劑給他，而不是蹉跎了足足五年，他也願意報效這份培養之恩，士為知己者死。
穆重的身上，或許早早就烙下了“洪係”的烙印，這也正是自己這段時間感覺到的違和。
是啊。
讓一個放棄了車，放棄了自尊，為了活命選擇苟且的人，如何去反駁、去據理力爭、去……反客為主說服他。
穆重最終，還是在衛煥的注視下，點了頭。
他繃著臉，艱澀地說：“我……媽並不想讓我加入挑戰者，她說我會死。記憶裡13歲那年，父母總是吵架，但最終穆軍長還是將我帶到了軍營裡。
我的人生，從那裡開始全新啟航，我的理想我的價值都從那裡開始重新定義，我最高興的，就是他的認可。
他對我很嚴苛，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他希望我能闖過我母親口中的劫，我能堂堂正正地活下來。
現在你看見了，我這樣了，我什麼都沒有了，然後他說他錯了，他後悔了……”
穆重咬牙強忍，眼尾泛紅。
……
他想起了那個傷殘彌留的夜晚，握著他手的父親，哽咽哭的像個孩子。
又想起，一輩子要麵子的男人，為了給兒子續命，提著彩禮親自去衛家提親，討好卑微的模樣。
還有進挑戰那天，男人捧著一束白菊花進了病房為他送行，被狠慘的夫人打出去，嗚嗚哭的狼狽。
就因為他們不能恩將仇報，不能反客為主，自以為是地左右恩人，所以隻能小心翼翼地試探，卑微地祈求。
隻是，真的好難過，好像連最後的一點自尊，都要不保了。
或許，這件事可以處理的更好的，但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現在這樣。
到了如今，更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把那種匪夷所思……對，就是覺得衛煥的選擇非常奇怪，為什麼就非董司令不可的念頭打消呢？
如此的，堅定的，熱切的，認為董司令是最好的。
穆重咬咬牙，終於還是說：“挑戰世界降臨至今，大夏是保存領土最完整的國家。難道都是西南挑戰軍團的功勞？
東北挑戰軍團，保護著大夏四分之一的領土，既要麵臨寒冷的侵襲，還要警惕強大鄰國的覬覦，在挑戰戰場裡麵對的，同樣是實力強大的高星暗獸。
若是真不好，又怎麼會有如今城市裡老百姓的喜樂無憂？”
衛煥：“所以你希望我去東北軍團？”
穆重：“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不……”
“我會考慮。”衛煥看著穆重，一字一頓地說，“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你說的，我都會認真考慮。”
……
董司令告知他們的坐標，是一處建立在大山裡的軍事基地。
“在大夏的無人區裡，這樣“飛地”般的軍事基地很多，主要是方便在最快時間清除誤闖藍星的暗獸。”
兩人已經從地穴獸背上下來，穆重在龍組實習兩年，就直接解釋了起來。
“通常外出執行小隊，都是以車為單位組隊，確保在挑戰世界內外，都能默契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