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謂家(2 / 2)

向陽 啾咪 8019 字 6個月前

“……”曾欒一頓,原本滿含憤怒的眼睛裡霎時填滿無措,他從來沒有沒有意識到,或者有意回避掉的事實,正是他身上留著溫家良的血這件事。

溫家良惡,他也許更惡。

溫家良瘋,他也許更瘋。

隨著關門聲響起,天地迎來一片寂靜,而剛剛還仿佛渾身是刺的曾欒,也慢慢的斂了氣息。

“兒子……”許久未出聲的方芸小聲喚道。

方芸瘦瘦小小的,麵色清麗,與年輕時相比,雖然五官並未有多大變化,但視覺可見地呈現了老相。曾經那雙青春稚嫩的眼睛被生活磨滅了光芒,剩下的儘是對金錢的勢利、以及對強權的恐懼。

“你……”方芸看著一桌子分毫未動的菜,心疼自己花了兩天時間準備,終還是換來了剛剛那一幕可預見的爭吵。

她將菜往曾欒方向推了推,忍著心中的酸楚,催促兒子道:“快吃點東西吧。”

見母親神情落寞,曾欒方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心覺有必要向媽媽道歉:“媽,對不起,攪了你的生日。”

方芸強裝鎮定:“沒事。你倆又不是第一天這個樣子,我相信以後慢慢就會好的。”

曾欒堅定答道:“不會好的。”

方芸倒沒那麼悲觀:“畢竟是親父子,再怎麼仇恨,也會有儘頭。”

曾欒冷漠地一字一句道:“溫家良不是我爸爸!你要我說幾遍你才能明白!”

聽到兒子斬釘截鐵的話,方芸那極力維持的樂觀有些撐不住,聲音幾乎嗚咽:“乖乖,你……何必呢。我們都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你要一直這麼彆扭下去?”

方芸從小便稱呼曾欒為乖乖,曾慶祥也跟著這麼稱呼他,但自從曾慶祥去世後,她便很少再這麼叫他了。

曾欒不做聲。

方芸頹然坐下,雙手將她那張本就不大的臉嚴嚴捂住:“這樣於你、於你爸,於溫家良來說,又有何好處。”

“媽,我們能不能不在這裡生活?我隻想回到一年前,一年前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儘管日子過得不好、我也不能經常買到喜歡的球鞋,但我們至少是開心的呀。”曾欒乞求道。

方芸一聽,下意識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那種貧苦的日子、那種用錢買命的日子,她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

“你就這麼愛錢?!”曾欒怒吼母親。

曾慶祥很好,好得讓方芸以為這個世界上再找不到像他那樣的老好人。可是,人好就可以代表一切嗎?人好就能掩蓋掉他身上一堆好吃懶做的毛病嗎?還是說,人好就可以用窮、沒錢當做借口,眼睜睜看著丈母娘去世嗎?

“媽!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曾欒怒吼母親。

方芸的思緒被兒子強行喚回,躲閃地試圖岔開話題道:“今天的生日就先不過了,下次吧,下次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媽媽保證給你做一桌子你愛吃的菜。”

方芸慌亂地收拾著桌子,催促著曾欒回自己房間學習。

曾欒看著母親瘦弱的身體一直顫抖著,想過去抱一抱她,可一想到爸爸醉酒車禍而死的最初原因,是母親的嫌貧愛富堅持離婚導致的,曾欒就再也無法原諒她:“我陪你過過生日,我爸爸也陪你過過。曾經那麼明明白白的幸福擺在眼前,是你自己選擇了錢而已。我認定的爸爸是曾慶祥,不是溫家良,你可以隨時隨地移情彆戀,我卻無法同時認兩個爹!”

“幸福?”方芸緩緩抬起頭,除了滿臉的淚水之外,更多的是對命運的諷刺。

做了一天的飯,方芸徹底累了,朝客廳的一個角落喚了聲“吳阿姨”後,便打算回房休息。

曾欒急忙叫住母親,對著她的背影道:“這十幾年我爸對你那麼好,你如果不愛他,也不會跟他生活這麼久,難道這十幾年,你沒有感受到過哪怕一點點的幸福嗎?”

方芸頓了頓腳步,決定回答兒子的問題,便轉過身來,眼神中更是多了曾欒從未見過的寒霜:“你爸對你好,是你倆的事,再說了,當得知你並非他的親生兒子後,他對你又有多好?你說,他愛的是你這個人,還是你身上流的血是不是姓曾?”

說完,方芸見兒子的神色越來越脆弱,她還是不忍心將話說絕,隻好轉移道:“還有,我和曾慶祥是各取所需,沒有誰對不起誰,更彆提什麼愛了。”

“就算我爸愛的是血緣,可十幾年來他對我的好,難道都不作數了?好,你不愛爸爸,那你愛的人是誰?不要告訴我是溫家良。”曾欒逼問,雖然他模模糊糊猜得到答案,但如今他更想驗證這個答案。

方芸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笑容變得燦爛起來。

果真,是這個答案!

曾欒皺著眉,咬牙切齒道:“先不管我爸是怎麼死的,就說我,你的兒子!你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他當成神經病一樣折磨卻無動於衷,也是因為愛他?”

方芸思索一會兒子的話,然後繞過餐桌走到曾欒麵前站定:“我無動於衷不是因為我愛他,而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無法反抗他。”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兒子一遍,看著那個時常追在自己身後乖乖地叫著媽媽的小孩,不知何時已然長成了成年人的模樣。

他眉間的神色,以及那雙如星般的眼睛深邃似劍,靜時不怒自威,怒時不容侵犯,像極了年輕時的溫家良:“乖乖,你不覺得你和溫家良很像麼。”

方芸隔空比劃著兒子的麵容:“眼睛、眉毛、嘴巴……還有發怒時的神情。”

曾欒退後兩步:“胡說!我和他一點都不像!我不會像他一樣強製彆人來愛他,不會像他一樣將彆人關起來、用儘手段讓彆人屈服於他!”

方芸笑著說:“你知道、我知道、溫家良更知道你沒病,但他還是執意將你送進去為的隻是想讓你屈服而已。而你,一次次地、不厭其煩地以各種方式激怒他!這種固執和偏激,和你所討厭的溫家良難道不是一個類型?”

母親的話像把利刃般,一刀一刀紮進了曾欒心中最痛的部分:“正因為你倆這麼相像,溫家良才樂此不疲地將你當成一個山頭一樣進攻。但凡換做其他任何人,都不會造成現在的局麵。如果你不想再被他針對,或許可以改變一下策略。”

方芸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空蕩蕩的餐廳霎那間就隻剩下了曾欒一個人。

牆壁上的水墨百鳥戲牡丹栩栩如生,熱鬨得幾乎讓人置身花海,可此刻的曾欒卻絲毫感受不到畫中的愉悅,更多的則是徹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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