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後悔。”
哇偶。
荷見有點找不到足夠禮貌的表情應對這個。
一瞬間在他的腦海裡導出了十幾種可能,其中大部分看起來像是合家歡電影的大結局,剩下的則基本是恐怖片走向。
畢竟有時候很難判斷是布魯斯的靈光一現,還是糟糕的幽默感發作。
——布魯斯收留的小孩越多,他的幽默感就變得越糟糕。
出於謹慎起見,荷見開口道:“你知道我隻是在開玩笑吧?”
他從來沒有真的懷疑過布魯斯在這方麵的信念,這不是那種需要證明的事,雖然他的確也能找出一大堆的證據。
(那些寫給普林斯頓的自豪蠢爸爸口吻的郵件。那些實際上毫無必要的自衛練習。忍受他在試著練習魔法時打碎的古董花瓶,恢複不了原樣的地板和不小心數量翻倍了的蝙蝠洞裡的蝙蝠。以及居然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溜到其他世界去這麼多次。)
荷見以布魯斯植入在他左側下方第三大臼齒裡和右手前臂內的定位器(或許還有更多他不知道具體位置的)發誓,他們倆早已過了後不後悔那個階段了。
“無論什麼時候你這麼說,我都會這麼回答。”
布魯斯看起來完全沒覺得自己過於煽情和尷尬,但在荷見身旁的提姆已經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離笑出來大概就差一點點。
“……有什麼進展嗎?”非常無奈地,荷見轉移了話題。
“我需要你從現在開始寫你的報告。”布魯斯報出了完全合理的要求。
但這個描述——
沒有提起世界排斥度,是因為布魯斯到現在為止沒有告訴另一個自已荷見來這裡的真實原因嗎?
算了,反正這一邊不會有什麼損失。
荷見懶洋洋地朝後仰了仰頭。
“早就寫完了。”他朝著布魯斯扔了一個小小的黑色方塊——不知道之前藏在哪裡,明明荷見是被搜過身的。
*
布魯斯決定等回去之後,他要和荷見好好談談關於信任的界限的問題。
這其實完全不是新問題,在很早以前,差不多他剛把這個小孩帶回來不久,他就發現了。
——荷見對情感的認知有很錯誤的參考標準。
有點像參考係,或者說一個數學體係中作為前提的公理,有些東西在荷見那裡似乎是完全無法動搖的,而且自成一體。
最簡單的來說,明明擁有很強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在百分之百意識到自己受製於親情,而且這段關係部分算是刻意造成的後,荷見的反應非常異常。
一方麵,荷見確實花了一點時間思考這種關係是否合適,甚至在一個任務世界中試圖通過參照類似情況來反思,但另一方麵,他在完全不介意透露出自己正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表現地很高興。
布魯斯覺得讀荷見提供的任務報告非常挑戰他的心臟。
在其中,那些原本應該和情感緊緊相連的思考卻表現地完全獨立。
在考慮自己是更適合哪一側——黑色,白色還是灰色——的時候,荷見明確地寫下了他知道布魯斯之前刻意阻礙了他的選擇。
以及他不介意。
然後荷見用相當興高采烈的語氣寫他‘發現自己更適合灰色’,正在思考‘不會給布魯斯造成困擾的職業選擇’。
在思考完親情是否是一種過分的枷鎖之後,荷見寫給布魯斯的報告甚至更離譜一點。
像‘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這種話,布魯斯不得不反複思考荷見想表達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準備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呢?還是準備讓人生不那麼‘苦短’?
考慮到伊萊莎直接殺掉丈夫和孩子的前科,布魯斯不能保證荷見不會效法他的母親。
這些都沒有荷見留給布魯斯的‘檢討書’那麼驚人。
在發現荷見又一次不見之後,那份檢討書就端端正正地放在荷見房間的桌子上。
其內容完全不是什麼檢討,上來第一句就是‘我正準備前往一個和我們的世界非常相似,但沒有我存在的世界。’
隻要看這一行字也足夠推測荷見的目的,更不用說他曾經和布魯斯在滴水獸石像上的談話了。
從那個時候起,其實布魯斯就開始整理之前荷見給他的所有數據和情報,思考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