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憶裡最深刻的影像,就是一次次,爺爺從家離開,慢慢往山上走的背影。
江爺爺說:“你上高中就好了,上高中住校,分開就好了!”
她家是早就分了家的,奶奶分給了大伯,由大伯家照顧養老,爺爺分給了他們家,由江爸照顧養老。
江爺爺因為身體不好,瘦的隻剩一把骨頭。
記憶中,爺爺一直都這麼瘦。
江檸倏地落下淚來,帶著鼻音地應了聲:“嗯。”
她也知道,等上了高中,分開了,就好了。
她笑著說:“等我考上大學,就把爺爺也接到大城市去,爺爺跟著我過,我給爺爺養老!”她臉上笑容燦爛:“就不回來了。”
江爺爺也開心地笑了,他一心想讓孫女走出這個貧瘠的小村子,到大城市去。
“好,好。”他說,又用粗糙的大掌抹了下眼睛和鼻子:“我也不要你養,隻要你好好的就行。”
想到小孫女考上大學,去了大城市,老爺子心裡那叫一個美。
江檸獻寶一樣從籃子裡端出菜:“快嘗嘗我燒的菜好不好吃!”
江爺爺拿筷子吃了一大口:“好吃,我孫女做飯最好吃!”
爺孫倆就坐在稻草堆下,背著青灰色的晚霞,笑的像兩個大傻子。
一直到天擦黑,割完稻的江爸才挑著之前在田埂上曬乾的稻穀,趕到稻場,看到飯食後,什麼也沒說,拿起大瓷盆就吃了起來。
一邊吃還一邊讚不絕口:“今天的菜燒的好吃。”
正值壯年的他吃東西很快,胃口非常大,一頓飯能吃下一品鍋那麼大的碗一整碗。
等他們吃完,她又拿著吃空的碗筷回去。
等到家的時候,她留下的菜已經全都被吃光了,隻餘空著的碗筷淩亂的擱置在桌上,等著她回來洗。
看到這樣的畫麵,她居然非常平靜,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在大人們包括她哥哥們眼裡,這一切都是她該做的。
記得有一次她不想洗碗,哥哥也不想洗,她就和哥哥吵起來了,大哥脫口而出一句:“女孩子不就應該做這些事嗎?”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洗過碗。
也沒那麼絕對,她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該洗還是洗的,後來有了洗碗機,她就更不願做這些事了。
她媽,她所有親戚見到她就說她懶,她就承認說:“對啊,我就是懶啊,你們勤快你們去做啊。”
自從她什麼都不做了之後,大家發現指望不上她,也就不指望她了。
逢年過節也好,親友結婚也好,家庭聚會也好,需要做家務的事,都不會指望她來做了。
反正喊了她也不會做,做了還給你搗亂,不是打碎碟子,就是打碎碗,要麼就把糖當鹽,一盆菜甜的沒法下口,偏她吃著起勁。
她還非常熱心呢,隻要你喊了她,她都十分熱情的過來‘幫忙’。
後來再有人喊她做家務,其他人就說:“行行行,放那放那,我來做吧,她一個大學生哪裡會做這些喲!”
所有人都默認了她不會。
他們好像都忘了,這些是她小時候從小做到大的。
她打開櫥櫃們,她放在櫥櫃角落的一晚肉湯還在,肉湯裡除了肉,還有青菜。
她盛了飯,坐在黑漆漆的廚房裡,就著溫熱的肉湯,吃完晚飯,就洗洗睡了。
睡前,她躺在破舊的蚊帳裡,望著黑漆漆的屋子,還在想,這可能是一場夢,夢醒了,她還是彆人眼裡最出息的江處呢?
可惜,醒來並沒有什麼江處,隻有江媽狠狠的一巴掌,是拍在她大腿上的,拍的整個人都驚醒了,怒喝一聲:“你乾嘛?”
畢竟當了多年的領導,江媽乍一下被她怒喝,居然心虛的瑟縮了一下,轉而被更大的怒火給淹沒了,伸手要過來揪江檸耳朵:“你還問我乾嘛?這麼大丫頭了,家裡碗都不知道洗一下,擺在桌子上是想等著我洗是不是?我就該為你們家當牛做馬是不是?我一天從早乾到晚,隻讓你洗個碗,居然都不洗,懶到這種程度……”
江媽一邊說一邊揪頭發和耳朵。
江檸在蚊帳中,逃脫不掉,隻用手隔擋,可實歲才十三歲的她,哪裡是常年做農活,身材高大健碩的江媽的對手?
氣的她一腳將江媽蹬開,撕開蚊帳跑下床,拿起刺鐮刀舉起就對著江媽:“大不了今天我跟你同歸於儘,這條命我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