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有多高興, 現在衛老大就有多頹喪。
五十多歲的衛母臉上還帶著驚惶，似乎下一刻衛雲端就會毫不客氣地弄死她一般。
就如同衛老大想到了衛青山去最艱苦的地方下鄉是報複一樣，衛母也想到了這裡, 所以才會這麼驚惶。
她太清楚從前自己在原主還有衛青丫之間到底做了什麼了, 這對父女能夠有這麼多的誤會還多虧了她。
衛青山想搶衛青丫的名額留城，現在人在農場勞動改造，那麼她呢？
對, 她是他媽沒錯, 可衛青山也是他親侄兒啊。
她是真的害怕了，什麼錢不錢的，她現在隻想快點回家去。
她都已經活了這麼大的年紀了，可不能去那種地方。
這想法剛好和衛老大不謀而合。
不是兩人膽小怕事，實在是衛雲端前後的變化太大了，兩人根本就受不住這樣的刺激。
老實人被逼得翻臉才是最可怕的。
衛青丫站在大隊部門口，盯著裡麵互相攙扶的母子兩個看, 等著兩人一出來，立刻就去將大隊部的門關上順便掛上了鎖。
衛雲端就在旁邊看著她。
衛老大母子兩個出來後看到麵無表情的衛雲端，腳下步伐還有些瑟縮。
像家屬樓裡那些女人一樣鬨？這裡可不是食品廠家屬院，而且衛雲端的目光告訴他們, 他真的乾得出來他之前說的話。
現在家裡還穩定的就隻有衛老大和衛青石了，要是他們的工作也沒了，他們一家子可怎麼辦？被拿捏了之後，他們連鬨都不敢鬨, 還得日日驚惶, 生怕哪一天衛雲端就想起他們做過的事情了。
衛老大才是最害怕的。
因為衛母他們弄來的錢全部都補貼給他了，而衛父和衛母是衛雲端的爹媽，他卻隻是大哥而已。
“對了, 我探親離開這麼久，應該沒人再將彆的無關緊要的人掛在我名下，占據那個沒人用的留城資格吧？”
像是想到了什麼，衛雲端突然開口諷刺地問。
他記得，衛家沒了衛青山，還有個和衛青山差不多大的衛青紅呢。
照理說衛青紅也是要下鄉的。
但是衛家顯然也沒準備讓衛青紅下鄉，而是準備讓她嫁人。
隻要嫁了人，那就不用下鄉了，可現在衛青山下鄉後，衛雲端那邊又有了一個留城的名額，還會不會讓衛青紅忙著嫁人還真不一定。
如果不是衛青丫結婚肯定會告知衛青山，衛家人估計也會想要把衛青丫嫁出去來讓出名額，可惜結婚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同誌原主這個當爹的，這才沒考慮這方麵。
聽到衛雲端的問題，衛母和衛老大臉色一變，笑得極為勉強，“……青紅，我就青紅這麼一個閨女，怎麼會掛在老二你名下呢。”
從前是不願意，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屬於衛青山的東西，衛家人怎麼可能讓衛青紅碰，而且現在家裡那麼困難，也需要將衛青紅嫁出去好讓她大哥衛青石娶妻。
現在的話則是不敢了。
“最好是這樣，過段日子我會抽空回去一趟處理戶口的事情，也順便看看你們，相信大哥還有爸媽會歡迎的吧？”
衛老大：“……”
衛母：“……”
不想要啊！
他們並不懂戶口的問題。
實際上衛雲端現在有兩個戶口，而留在衛家的那個戶口可以算是作廢的，隨時可以過去注銷，在他進部隊後，他的戶口就變成了軍籍，在部隊集體戶口上，現在轉業後則跟著到了桐城。
當初進部隊，衛家那邊的戶口就應當注銷才對。
衛雲端看著這兩人一改往日囂張的嘴臉，看上去像是被欺負了的可憐人一般，嘴角一揚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來。
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他們可沒想過要放過原主父女兩個。
不敢繼續在這裡停留，衛老大隻恨不能現在就帶著衛母回去。
他急急忙忙得想逃，衛母被他攙扶著，卻還有些猶豫著，最終還是咬咬牙開口了，“……老二啊，青山是你侄兒，你這是在逼他去死啊，他都已經下鄉了，你就放過他，放過他好不好？”
家裡三個孫子，衛母疼大孫子，也疼才四歲的小孫子，可這不代表她就不疼中間的二孫子了。
想到衛青山現在過的日子，說不定晚上都在哭喊爹媽爺奶的，衛母這心裡就難受得很。
她現在不敢理直氣壯地讓衛雲端趕緊將人弄出來，弄去一個好地方下鄉，生怕下一次衛青山會出現在更苦的地方，就隻能小聲哀求著。
“不是你們放棄衛青山的嗎？為了我的津貼，選擇讓他下鄉去？這可是你們自己的選擇，現在跟我裝什麼可憐呢？”衛雲端嗤笑，完全沒有將衛母的可憐放在眼中，至於說正在受苦受累的衛青山，那就更加沒放在心上了。
那是他應得的。
“你這是逼他去死啊，他哪裡能乾的來那樣的事情……”
想到上次衛雲端探親的事情，衛母囁嚅著。
“比衛青山去死？你們當初騙我下鄉還不給我一分錢，不是在逼我去死嗎？”衛青丫鎖好了門，走到衛雲端旁邊幽幽地說。
“你們應該知道我一個女孩子在陌生的地方可能會遇到什麼吧？我還沒帶什麼行禮，身上也幾乎沒有一分錢，你說我下鄉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什麼都沒有，我要怎麼活？”周圍的其他知青身上好歹帶了些錢的，衛青丫呢？她走的時候身上就隻帶著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一塊多錢。
其中三毛錢還被安敏騙走花掉了。
“你們給衛青山帶了多少錢？”
衛青丫臉上沒什麼表情，這種時候她和旁邊的衛雲端長得就尤為相似了。
這種父女的相似，卻更加增加了衛老大母子的壓力。
“五百塊。”衛雲端在旁邊暗搓搓地補充道。
果然，聽到他這話，衛青丫更加憤怒了。
除了憤怒她和衛青山之間的不同待遇，更加讓她憤怒的是，那些錢全部都是她爸的津貼！
以前的衛青丫才不會為此覺得憤怒，她隻會像一隻沉默的羔羊一般安安靜靜，任勞任怨，即使被宰殺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這大半年來衛雲端真的將她重新塑造了一遍，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所以她如今才會和從前判若兩人。
這是衛雲端給她的底氣。
而從前她孤身一人可沒什麼底氣。
“你們當初是不是還想著，要是我能夠餓死在下鄉地方更好？畢竟我爸實際上很在乎我，萬一哪天被發現真相了呢？萬一哪天，我爸回來了，不準備繼續在部隊待著了，自己養我，那肯定會給我花錢。”
“那些錢可都是屬於你們的，屬於衛青石衛青山還有衛青鬆三個兄弟的，怎麼能花在我身上，我要是餓死在鄉下或者出點什麼事情沒了，那你們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我爸所有錢都偷走了吧？”
想到這裡，衛青丫目光懷疑，總覺得被自己給說中了，而衛雲端看著那兩人有些心虛的目光，確定兩人確實被衛青丫給說中了。
衛青丫慢慢也看出來了，頓時悲從中來，忍不住靠衛雲端更加近一點。
差一點。
差一點她到死都以為她爸不要她了。
而這一切全部源自於自己所為親人的貪婪。
她想詛咒這群惡毒的人。
她在發現安敏真麵目後，深夜也曾經反複思考過這些問題，她從前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安敏的異常嗎？
不是的。
隻是被她下意識忽略了過去，不敢想而已。
想什麼呢，胡亂著過日子就好。
她隻是沒想到安敏比自己想的還要毒一些。
孤身一人下鄉，什麼都沒有，她很害怕，所以心理上其實是有些依靠安敏的，就算對方利用自己，她也願意跟著她一起，給她當跟班一般慢慢熟悉七裡屯大隊這個陌生的地方。
大約就是為了這個，所以衛家才會讓她下鄉而不是嫁人的，一旦她嫁了人，就成了單獨的人家，她爸肯定會照顧她的，錢也會直接交到她手上而不是給爺爺奶奶養她。
想到這些，衛青丫暴怒了，恨不能上去撕了衛母和衛老大。
衛雲端拍了拍衛青丫的肩膀，安撫住了她。
“……怎麼、怎麼會呢青丫，我可是你親大伯。”衛老大看出兩人的表情，臉上勉強極了，簡直恨不能抬腳就跑。
他真的後悔了。
他不應該來這一趟的，應該讓他爸和他媽來才對。
“青丫，彆怕，那五百塊錢我這不是還給你買了個自行車嘛。”衛雲端按住衛青丫的腦袋，笑眯眯地安撫道，然而這話落在衛母還有衛老大耳朵裡卻像是驚雷一般。
五百塊。
衛青山當初帶走了家中的現金存款，就是五百塊。
五百塊衛青山根本就沒能帶走，全部都被衛雲端拿走了嗎？
所以這就是他兒子沒法子聯係家裡的原因？
報應。
他當初不讓衛青丫帶一分錢下鄉插隊，現在衛雲端就讓他兒子身上沒有一分錢去最艱苦的地方插隊。
想到這裡，衛老大真的要嚇死了。
衛雲端對衛青山的狠辣，讓衛老大仿佛看到了他對自己可能會做的事情。
必須走！
衛母反應過來後，瞬間就哭嚎了出來，衛老大額頭冷汗都出來了，根本不敢停留，就這麼拉著衛母落荒而逃。
這地方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至於他的青山……衛老大心中痛苦，可他知道自己沒法子，他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青山就算在那邊苦了點，也肯定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的，最多就是日子過得苦而已。
他沒本事，明知道兒子在受苦受累，卻沒有任何法子。
衛老大帶著哭嚎的衛母離開大隊，這一幕全部都被大隊的其他人看在了眼中。
挺著謝家金貴的肚子，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懷孕還要乾活的安敏沒什麼事情，衛雲端不讓她過去看熱鬨也沒離開，就在這附近轉悠，看到那兩人狼狽離開後頓時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一般。
她原本還想要等那母子兩個出來後詢問一番，再繼續給他們出出好主意呢，結果就這麼走了？
她花了錢，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寄的更加貴一點的掛號信，結果就這麼結束了？
那兩人怎麼這麼廢物，一點都沒給衛青丫帶來麻煩？
意識到這一點，安敏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轉身就看到衛青丫正在往地裡走，沒看到衛雲端，想了想，上去將人攔了下來。
“我說衛青丫，你奶跟你大伯過來，你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完全都不招待？我看你奶剛才哭得那麼傷心呢，你怎麼也不安慰安慰？我瞧著都心疼得很。”
衛青丫在聽衛雲端說衛青山帶走的五百塊錢全部都被他拿回來了，並且那筆錢還給她買了個自行車後，心情就好了很多。
她主要是厭惡她爸用命賺來的錢卻要被那一家子騙走花掉。
等那兩人走了之後，她就準備先將大隊部的要是還給書記，此時就是去找書記的，沒想到卻被安敏攔了下來，張嘴就是一通陰陽怪氣的話。
“你瞧著心疼，那你就去安慰啊，這麼心疼他們，我也不介意你給他們當孫女的，去吧去吧，相信你們一定能相處得好。”
從前的衛青丫嘴笨，現在的衛青丫卻練出來了。
畢竟衛雲端真的會忽悠人。
她不注意的話就會被忽悠住的。
比如說她現在就知道當初不讓她爸轉業，她爸可憐巴巴的話就是在忽悠她。
簡而言之，衛青丫升級成功了。
安敏這些日子主要在和謝家母子死磕，和衛青丫接觸得不多，當然不知道她的成長，頓時就被噎住了。
誰要給那兩個蠢貨當孫女啊！
“彆擋道，我還有事情呢！”
安敏氣得要死，看衛青丫毫不在意的模樣，頓時更加生氣了。
“衛青丫，你爸不是同城派出所所長嗎？居然還讓你留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看來也沒那麼在乎你嘛，就是嘴上說得好聽。”知道衛家人無法給衛青丫帶來多少觸動，安敏笑了一下提到了衛雲端。
她算是看出來了，衛青丫就在乎她爸，根本不在乎彆的。
不過她要是有個當所長的爸，她也在意。
而且她絕對不會像衛青丫這個蠢貨一樣有那麼好的條件還留在農村不去回城。
“是啊，我爸也沒那麼在乎我，也就是知道我在這邊下鄉，專門跑到這裡來陪我而已。”衛青丫懶得理安敏，繞開她往前走，她覺得自己要是跟安敏繼續說下去，那都是羞辱。
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懷好意，還能被她挑撥了不成，那她豈不是白跟著她爸學了這麼久。
安敏又被噎住了。
她根本就沒法子反駁。
整個七裡屯的知青誰不羨慕衛青丫？就算她現在還在插隊，沒有回城去，可隻看衛雲端在這邊，誰還能不知道衛青丫在衛雲端眼中的重要？
安敏也知道。
她就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處處不如自己，隻配被自己利用的小跟班現在過得比她還好，不甘心當初衛青丫突然離開，害得她不得不嫁給謝來寶那個混蛋！
憑什麼她現在日子過程這樣，衛青丫卻處處順利？
以前的衛青丫瘦巴巴臉色蠟黃頭發枯草一般，穿著打著補丁的衣物，整天拘束得很，現在呢？皮膚白裡透紅，頭短發的黑亮，臉上還擦著昂貴的雪花膏，身上穿著的衣服雖然不全部都是新的，但是花樣多，且沒有一點補丁，甚至還有一輛屬於她自己的自行車！
憑什麼啊！
憑什麼這樣的蠢貨命卻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