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回了國公府,果然命掌櫃弄了一套丹青顏料來,又選了一副中規中矩的畫,一對梅瓶,將就著也就看得過去了,他的心倒不在這上頭,卻隻是命掌櫃撿了金絲燕窩、赤嘴魚膠、阿膠等名貴食材來,命夏潮親自送過去到竹枝坊裡給六婆做些滋補養身的湯羹給九哥。
連日大雪,這日一大早天氣放晴,淡淡陽光落在雪上,晶瑩凜冽,果然是個賞雪的好日子。
許蓴披了狐裘,到了外院馬車的地方,看到許菰已站在馬車旁等著他了。他麵容仍如平時一般漠然,身上也披著裘衣,一身打扮並不比許蓴差什麼,雖說是為了國公府的體麵,但盛氏出身巨富,又不願意落下苛待庶子的名頭,因此一應吃穿用度並不曾虧待了許菰等庶子庶女。
許蓴拱手道:“大哥哥久等了。”
許菰微一點頭拱手還禮,沒說什麼自轉頭上了自己的馬車。他這個庶長子身份微妙,也因此哪怕他考上了舉人,他在府裡仍然對嫡母恭恭敬敬,在許蓴跟前也基本不會充長兄的派頭,平日裡和許蓴出門,也從來不會自己先上車出行。
許蓴知道庶兄身份尷尬,向來也不去為難他,這倒是母親言傳身教。盛氏出身巨賈,和氣生財,從未與人麵上決裂,哪怕心中再不喜,麵上也總是含著微笑,行事自如。
順親王世子賞雪的園子叫惠風園,離靖國公府其實不遠,馬車不過兩盞茶功夫也就到了。許蓴和許菰到了惠風園門口下車,已來了許多客人,絡繹不絕都是衣著華貴的。
許蓴和許菰走進園門,遞上帖子,跟著的春溪熟練地指揮著下仆將禮物奉上,王府掌記揮筆記上靖國公府禮梅瓶一對,《蛺蝶戲花圖》一張,丹青顏料一套,一邊連忙命人將畫送進去暖閣上掛起。
秋湖好奇問道:“這是要把今日送來的畫都送進去給小王爺賞畫嗎?”
那王府掌記笑道:“正是,我們家王世子好畫,因此平日裡也攢了不少畫,每次宴會,也能收到不少畫作,如今天寒,小王爺恐宴席上大家無趣,索性命人將畫都掛起來賞,若是今日有送畫來的,也一並共賞。”
春溪笑道:“原來如此,果然王府氣派,不同彆家。”一邊熟練塞了一個小銀稞子給掌記:“管家辛苦了,我們爺第一次來府上,有什麼不對的勞煩您指點。”
掌記收了銀子滿臉笑容登時帶上了真誠,想不到靖國公府原來仆從這般知趣,笑著與春溪聊了起來。
卻說前頭,許蓴和許菰一路跟著迎客的仆人一路走進去,到了園中暖閣裡。今日晴好,宴會設在暖閣敞軒內。
這敞軒四麵都鑲了玻璃,因此光線極明亮,雪光穿過玻璃窗照耀在敞軒四壁上掛著的詩幅和畫,滿堂華彩,文氣氤氳,衣冠俊達濟濟一堂。
畫還在陸續從外邊有人送進來掛起,許蓴看自己送的那副《蛺蝶戲花圖》也被掛了起來,便也知道順親王世子好畫,這是賞雪順便賞畫了,不由暗自佩服九哥,幸好九哥提醒了一句,否則自己若是真送太過名貴的字畫進來,少不得要引人矚目。
如今四下看了看,大多數畫都隻本朝的,偶有一兩副前朝的,也不是特彆名貴的畫,而自己送的那副《蛺蝶戲花圖》,因為畫師沒什麼名氣,又不是什麼古畫,因此隻掛在了不起眼的地方,這正合了他不能冒尖的意,隻也和許菰站在畫壁旁一副一副觀看起來。
許菰低聲問他:“二弟若是看到前日替你捐銀的那位兄台,還當與我說一聲,我們兄弟合該當麵致謝才好。”
許蓴含糊道:“他這些日子病了,隻在家中休養,不會來參加這些宴席的。”
許菰眸光微閃:“如此,那二弟應當上門探病才好。”
許蓴道:“他好清靜,我已讓人送了些藥材過去了。”
許菰微微點頭,解釋道:“我也是慕其高潔義氣,又是為母親請得了榮封,想著來日見到,總不能失禮了。”
許蓴也沒放在心上:“好。”
卻見一陣喧鬨笑聲從外麵傳來,原來是順親王世子被一群貴賓簇擁著,正從外邊踏雪回來,後邊跟著幾位貌美侍女,手裡捧著梅瓶,裡頭插著剛剛折下的梅花,一群人都衣著華麗,恍如神仙妃子一般擁進了宴會廳裡。
為首謝翡穿著一身孔雀羽直氅,墨綠呢底上繡著穿珠雲龍,腰間垂下翠□□滴的碧玉龍紋佩,頭上戴著卷雲冠,正含笑拱手和客人們說話,舉止風度神采飛揚,雍容閒雅。
許蓴從前也見過他一兩麵,但畢竟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並不曾有資格近身相處。隻看今日賓客,大多是他不認識的人,便也知道從前混的不是一個圈子,自己從前那些結交的紈絝,多是京裡不入流的子弟,與他結交,也不過是貪圖他花錢慷慨罷了。
許蓴遙遙看著世子謝翡,卻忽然發現世子長眉修目,鼻挺唇薄,猛一看竟覺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