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氣熱得厲害, 許蓴食素多日,加上心神大起大落,便有些不勝暑熱,腸胃不調, 心胸煩悶, 請了周大夫來看過, 也隻說是天稟原弱,感觸暑氣, 開了些散暑回陽湯和參蘆丸吃著, 仍是整日懨懨。
盛夫人心中擔憂,所幸如今靖國公府都是自己做主了, 便命人在後園將原本的湖上敞軒改了改,重新將屋頂改成水亭, 引了一股活水從水亭脊上流過,落入水中, 水亭下方搭了遊廊和廂房,四麵臨水透風, 打算讓許蓴日間過去那裡歇夏讀書。
盛夫人忙裡忙外, 許蓴倒心疼起她來,隻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屋裡多放幾座冰山便是了。阿娘前些日子忙了這許多, 趁著如今沒什麼應酬,且多歇歇。”
盛夫人倒被他這孩子氣的話說笑了:“雖則喪期, 各節禮都還是不能耽擱的, 眼見著就中秋了,不但節禮要打點,府裡總要收拾收拾, 雖不慶賀。再則媳婦管家多的是,這麼小一個公府,哪裡就能累到我呢。再說了,”
盛夫人麵上煥發了些神采:“也該借著這由頭把府裡各院各花園正好都按自己心意規劃好,畫了圖去讓人采辦著,等出了喪立刻就能收拾起來,我可早看那些黴爛的舊樓爛閣不喜好久了,木材也不是什麼好木材,狼鈧在那裡又礙事又擋風水,你等著看阿娘收拾園子的本事,定收拾得又舒爽又好看,到時候你招待客人好友都有麵子。”
她看了看院子花木扶疏,唏噓了句:“二十年了,也合該我受用受用了。”
許蓴看盛夫人隱忍多年,這些日子終於當了家,氣色全都與從前大不一樣,神采飛揚,哪裡還有從前那總是蹙著眉木著臉的委屈樣子,心中高興:“阿娘勞苦功高,也該擺擺國公夫人的譜了,我等著阿娘收拾的園子。”
盛夫人笑了聲,卻又想起一事,悄聲提醒道:“但有件事你需上心了,雖說如今還在喪期,但為你和菰哥兒私下說親的已來了好幾撥了,我都以孝期擋了擋,但人家也說了先通個氣兒打聲招呼,若是有意也該商量起來。你們兄弟兩人歲數都不小了,這時候從前你祖母不讓我插手,如今卻不能不認真打算了。”
許蓴臉上笑容立刻收了,盛夫人看他這樣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定是不願了,歎道:“我倒無妨,隻是你父親耳根軟,若是對方來頭大,一時推據不得,恐怕就要應了,我如今也隻再三和他說了婚事得小心,不可隨口應了人,但你還是早些打算的好。”
許蓴道:“阿娘……我好南風,你隻須替大哥哥、三弟打算便是了,還有兩個妹妹,也挑好人家吧。”
盛夫人一時竟也不知拿這個兒子怎麼辦才好,看許蓴麵色憔悴,十分後悔提起這個話題,隻含糊道:“橫豎你爹要守三年,出去應酬少,你也還年少,還可拖得幾年。你好生想清楚……實在不行,與你外公那邊說說看找個幌子對外隻說是表妹……我是不在意這些的。但你……你太年輕,隻怕行差踏錯了,你來日是要襲爵的,還是不要張揚的好……你阿爹又糊塗……”
她說了幾句心中難過,眼圈一紅,母子生疏已久,如今待要交心,卻又輕不得重不得,也知道這一時也勸說不得,隻能拖著罷了。
許蓴眼圈也紅了,卻也不知如何和母親說九哥的事,橫豎他這一生不負九哥便是了。但也無法和母親言明這些,隻低聲道:“阿娘好生歇著,我去看看功課。”
想到九哥,許蓴更不知如何麵對九哥了,待要若無其事繼續和九哥廝混,他哪裡做得出這自欺欺人之事,但和九哥挑明,那他算什麼?見了九哥,是要三拜九叩?還是繼續和從前一般,等著九哥來看自己,就陪陪九哥,九哥不來,就做自己的事。
臣子不是臣子,宮妃不是宮妃……讀過的《佞幸傳》湧上心頭,他長長歎氣,心亂如麻。
水廊收拾好了,他果然去水閣歇下看書,涼快了些,盛家兩兄弟也來看他,說是還有些貨物要等一等就離京,正好有時間,便又和他說些笑話,他病也稍微好了點,又還惦記著方子興的情誼,請冬海四處搜了名貴的傷藥來,到底還是轉請五福給送了去,隻仍做不知方子興的府邸。
這日春溪卻來報,賀狀元和範牧村、張文貞已到了府門口了,三鼎甲聯袂而來,一說是為了書稿的核校定版選插圖等,二則聽說了他這裡有好些絕版書已排了出來要付印了,自告奮勇要為之作序校稿,三則聽說他身子不爽利,這日又是休沐,來探探他。
許蓴連忙命人接了進後園水廊來,自己一邊匆忙換了衣裳,又命人收拾水廊安排茶水瓜果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