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武英侯捐款捐書給水師學堂?”閩州布政使雷鳴霍然站了起來:“方沁廉這廝想做什麼?”
他又驚又怒, 來回走路:“粵州自有市舶司,彆的州府都是朝廷派了鎮守太監。他那邊卻仍和鹽鐵專項一般都給他們平南府收著,肥得流油。他雖然撤藩了, 但公侯傳兩子, 他伸手到我這裡來,胃口這麼大, 也不怕今上忌諱?”
幕僚低聲道:“聽說是靖國公世子到閩州探親, 順路帶了來的。問了粵海商行的主事, 倒是茫然不覺,隻說是武英侯托了靖國公世子帶了些香料、種子等命他轉帶回粵東平南府給老公爺,並未提過捐助一事。”
“我命人去看了下那些書,上麵確實都蓋有藏書印‘觀海樓’,當初平南王方溟書樓名確實為此。且那些火炮製法,一般人家也不敢收藏。我倒猜測平南公這是借長子之手表忠心。今上不就是嘉賞他家識趣,是第一家上表撤藩的麼。”
雷鳴冷笑了聲:“當時桂、滇、黔三地改土歸流, 土司全數撤了,那邊的大軍全都還壓著境,但凡平南王當時敢說一個不字, 三方大軍立刻就能將平南藩給平了。說是西南王,也不過仗著地方富庶,真打起來還未可知呢。”
一位幕僚悄聲道:“我倒是聽說,武英侯這邊並不僅僅隻捐了銀子和書,還薦了兩個先生, 一個擅製船的先生,一個是擅外科的西洋先生,聽說是等學堂一建好,就在裡頭任教呢。”
雷鳴霍然轉臉:“此消息為真?”
幕僚道:“怎不是?那兩個先生比靖國公世子還先到的, 早就在盛家住了一個多月了,還帶著家眷的,定然是早有勾連了。”
雷鳴冷笑了聲:“難怪我說盛家這麼不著急,本還想說拿捏一二,省得他們以為有貴親在京城,就抖起來了。那靖國公在京城裡算個什麼?誰把他放在眼裡?看盛家隻以為攀了高門,平日裡眼孔甚大,目中無人,壓根沒把我這布政使放在眼裡,以為有夏太監撐腰?拿了個皇商又如何?不也得好好在我這裡低頭?原來這是又攀上了平南公。”
他坐回了府上,當機立斷道:“命人立刻先撥十萬兩稅銀過去給趙毓,就說追回了一些款項,連忙命人送去了,不敢誤了皇差,讓他抓緊辦差,莫要辜負皇恩。”
一位幕僚不解道:“撫台,這平南公再強,他也管不到咱們閩州,那武英侯也是個尚公主的閒人,並不當差的,大人如何還要忌憚於他?”
雷鳴道:“可不正是閒人嗎?妙就妙在閒這個上了,方沁廉既能趁機薦兩個不痛不癢的先生過來投石問路,再過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直接安排賦閒的長子為皇上效勞,來這水師學堂當個總教習了!他可是還有個兒子在聖上身邊,隨時進言的,為兄長謀個閒職,那可不難。”
“這水師學堂,自然是要培養水師人才,授以水師官職的。方沁廉已有次子跟在今上身邊,長子再來我們這裡做水師總教習,胃口這麼大,手伸這麼長,也不看看自己吃得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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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司這邊銀款一撥,盛家老太爺又去探望了一回張家老太爺的病,很快謠言滿天飛,都說張家也捐了,兩邊卻也都隻否認,但很快範家也派了人上門來,一則捐銀十萬兩,二則下了帖子,邀請盛家三位少爺和靖國公許世子賞冬日蘭花宴。
許蓴自然以尚在孝期拒了,隻讓盛長洲帶了兩個弟弟去赴宴,回來笑道對方仿佛毫無芥蒂,也全然不提婚事的事了,隻說些場麵上的客氣話,但客氣了許多,比從前那不怎麼看得上盛家的倨傲樣子強多了。
最後唯有鮑家尚且還硬氣頂著隻捐了三千兩,閩州大一些的商戶陸陸續續都來認捐多則幾萬,少亦有數千,很快大門眼見修成,這日趙毓卻輕車簡從,跟著盛長洲過來,來探許蓴的病。
許蓴雖則病還未愈,但趙大人過來,自然連忙也起身換了衣裳見趙毓。
趙毓十分歉然:“聽說世子舟車勞頓,有疾在身,原不該擾你養病的,但今日原是有件小事,我那裡又耳目眾多,隻好貿然過來問問。”
許蓴連連還禮笑道:“大人客氣了,這些日子外祖家得了大人多加照拂,本該上門拜望,偏巧身子偶染風寒,加之尚在孝中,不祥之身,不敢冒犯大人。”
趙毓搖頭歎道:“原是之前我們議的,聖旨當是說是興辦海事局,籌建水師學堂,但這般收的則大多隻招水師人才了。我們之前合計著,卻是想還要培養一些製船、天象、醫科、地輿圖說、船隻駕駛、格致、化學等方麵的人才,不拘於效勞朝廷水師,優秀者可授予官吏職務,其餘的哪怕是能夠在民間亦可進學。”
“而且不拘僅招閩州一地的學生,要全國各地有誌於海事海務者,均可來投考,如此才是利國利民,為國儲才。因此,我們原本希望將這學堂名稱定為‘海事學堂’,如此一看便知此為專於海事,不拘於水師。”
許蓴看向盛長洲道:“這不是極好嗎?”這其實也是他之前和表哥說過的意思,水師不如海事,海事學堂,一看便知君主誌在四海,看來趙毓大概也猜到了這是他的意思,今日特意來,難道是有變?
趙毓道:“然而今日去和布政使雷大人這邊稟報進度之時,說道這學堂大門已修好,大人忽然雅興大發,說要親為學堂題一匾,然後竟然題了‘閩州水師學堂’六個大字。他為閩州之撫臣,父母官,他如此題字,前些日子又剛剛批了十萬銀子給海事局,我竟無法推辭,隻能領了這字幅出來。”
他滿臉頹色,許蓴想了想道:“大人平日和我表哥商討這學堂興辦規劃,想來不如何遮掩,大人又是從京裡來,服侍的大多是這邊地方官吏、差官,因此其實雷大人早就知道你們想要命名為海事學堂了吧,這是故意的。”
趙毓道:“確實如此,這大門才修好,哪裡就到題詞這一步了,因此今日我領了這橫幅出來,便已知道身邊定是有人泄了我們平日所規劃,也怪我們未將這些事當成密事,料不到有此所失。”
許蓴道:“大人為欽差,可專折呈天聽,何不隻做沒接到雷大人這橫額,急就一密折命人送進京呈禦覽,請皇上為學堂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