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第二日用早膳時,謝翊便與他說了謝翡昨夜沒了的事。
許蓴一怔:“我還派了人去津海衛請那兩個西洋傳教士來給他看看呢……怎的就忽然加重了?”說完果然難過,眼圈微微發紅:“雖則當日結交為利,但從前在太學,他還是照拂了我不少的,也是誌滿躊躇想要做一番事業——昨日他還給我托孤,也不知道那小世子如今有人照應沒。”
謝翊道:“朕已讓人接入宮中撫養,有乳母有宮人照應,不必擔憂。”
許蓴這才放了心:“如此甚好,我聽他說無嫡親兄弟可托付,妻兄又品行不堪,還擔憂那孩子孤苦。”
謝翊道:“倒也未必不堪,不必聽謝翡一麵之詞。他王妃嚴氏是之前順親王定的蜀地的望族閨秀,其實還算溫順老實。”
許蓴詫異:“怎的娶這麼遠的?”
謝翊道:“自然是看重蜀地世族,陪嫁厚,嚴家又以為是王府世子,人物俊秀,前程儘好,要說順親王當初打著親家名頭也和人家對方拿了不少錢,娶親也很匆忙,世子妃才嫁進門,事就發了,嚴家當時就不滿了。”
“嚴妃又因生子去世的,對麵一則惱怒於此,二則之前嫌隙已生。嚴家多少也知道順親王的死有些不光彩,多半是借著索取嫁妝的名義斷交劃清界線以免禍及家族。按理王妃有子,嫁妝可留給世子的,但謝翡是個清高的,對方來鬨,他惱火也就全退了,斷了來往,那邊也遠在蜀地,本也不能托付的。”
許蓴這才恍然:“原來如此,我竟沒想到這一點,嫁妝是小事,鬨大了天下人都知道斷交,這才是原因。”
謝翊點頭:“謝翡未必心裡不知道,不過是堵著一口氣罷了。但算他有眼光,挑到你,可知吾家麟兒,人人都知道性質樸好義氣。”
許蓴:“……”怎麼覺得這誇得有些陰陽怪氣?他隻好道:“孤兒持重金,總是不大太平,他大概也是聽說我這裡的分紅比較穩定,便想著將家產寄存在我這裡,還捐了一半……”
謝翊又繼續點頭:“這救風塵的毛病想來是改不了了,隻能時時替你兜底了。”
許蓴:“……”
謝翊又道:“給你半月的假,整理家務,見見師生故交,該上朝就上朝了。軍機處這邊,若是有事,你還是得來議事。”
許蓴自然是應了,謝翊又繼續道:“已吩咐了裴東硯將你每日行程報一份到宮裡,若是他問你行程,不要不耐煩。”
許蓴嘻嘻笑道:“九哥怎麼就知道我會不耐煩?我對裴統領一直很客氣。”
謝翊道:“朕有什麼不知道你的,你不喜拘管,你家裡長輩都不敢狠管你,猜也猜到了。”
許蓴想起從前自己破罐破摔逆子一般的時光,也不知這般瞎胡鬨,如何一直走到今日,有些恍然,加上昨日剛見了謝翡,又思及從前,想起來一切改變都是從遇到九哥開始的,不由伸手悄悄又捏了一把謝翊的手臂,看謝翊衣冠嚴整,也不去鬨他,隻悄悄笑道:“我隻受九哥的管。”
謝翊含笑,想起許蓴確實一直很聽自己話,然而他身側的侍從護衛卻都知道他實是個十分任性的犟種。他隻拍了拍他的手:“回國公府吧,彆耽擱了,晚上早點來。”
許蓴道:噯,家裡一堆人,不想回去。前天用了一頓家宴,連許菰都回京了,正等著吏部派選呢。⒅”
謝翊道:“你若不喜歡,朕讓吏部把他再外派出去。”
許蓴道:“倒也不至於,他如今看著還算知趣。他在任上成了婚,娶了妻室,這次帶著孩子回來了,我娘倒挺喜歡,說是個明理大方的,給我說可見沒了祖母她們帶歪,許菰還是知道好歹的。”
“雖是小家碧玉,家境殷實,家裡也粗通詩書,也出過舉人的。我娘另外給他安置了一所宅子,離國公府也還算近。主要是兩個妹妹也都訂了人家,我爹不中用,他也能替我娘分分憂,這些家事,我如今也沒空,他願意出麵去男方家交涉,總是好多了。又有堂嫂在,也能照應妹妹們,看看對方內宅如何。”
謝翊點頭:“對,你還有個弟弟也得了秀才吧。”
許蓴道:“嗯,前日還和我說也想去萬邦學堂讀書,我讓他等等九疇這邊的,看能考不。”
謝翊笑:“倒有長兄的樣子了。”
許蓴唏噓:“要說我爹是真有福呢,什麼都不用管,兒女們也都長大了。他之前迷上了造園子,這些日子忽然又迷上了遊山玩水拜寺廟,這幾天正在京郊的大慈悲寺與那裡的方丈說著,要給他們寺廟捐修一座佛園,好修個來世呢,已住在那邊半月了,隻日日和僧人、清客還有當地的鄉老們商議著如何修那園子。”
謝翊笑了:“這倒也算是件正經事,大慈悲寺的主持方丈倒能找到你爹這樣的冤大頭來修園子。”
許蓴悄悄笑了下:“大慈悲寺的主持可是位高僧,他和我爹說,我是觀音寺裡的鯉魚轉世,因此才有金鱗之兆,又因著聽了菩薩的講經才轉世為人,因此有著濟世之大誌,不好女色,不宜早婚,若是過早沾惹了紅塵凡俗,便失了靈性,少了福氣了。隻當順其自然,隨緣而行。”
謝翊忍笑:“這倒有些道理。”
許蓴道:“他甚至還與我爹說我這樣的夙世佛緣,很該入了佛門,必有大成呢。說什麼在俗世則為將相,定國安邦,出家則為高僧,濟世傳法。又說我爹是三世善人的福氣之人,因此佛前靈鯉才托生在他膝下,我爹可信了!”
謝翊不動聲色:“原來如此?”
許蓴道:“可不是嗎?原本他很是熱衷於給我相媳婦的,自從主持給他說了這些神神道道後,他深信不疑,阿彌陀佛,如今一心一意隻想做那大善人,天天捐燈舍粥的,現又要捐佛園造金身,立意要將那福氣享到來世呢。”
他撫掌道:“這一招好使,我如今已找了虛塵子那老道士,準備再添一把火!讓他找機會堪輿的時候再給我爹添些話,說我若是成親,大不吉於家人,嘿嘿嘿。”
謝翊忍著笑:“不要太過分了,你這歲數,遲遲不成親,總得
有點明麵上的理由才好。”
許蓴道:嗐,如今人家一說親,我爹就拿著那理由去塞彆人嘴,估計彆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正兒八經把這佛道的話當真的,隻以為他是裝傻充愣的回絕,便也不好再說。
?想看灰穀的《幸臣》嗎?請記住[]的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