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仁紹麵色蒼白看著許蓴騎在馬上搖著馬鞭,與那天晚上一模一樣的跋扈紈絝模樣,身側仍然是簇擁著一群錦衣驕奴,麗日之下看著煊赫非常。
許蓴仍然惡劣地問他:“你們莊家為了邀名,逼自家的少年狀元死諫,莊之湛不從,你們便要逼殺他,莊之湛受了聖君深恩,不肯誣仁君為昏君,行此大不義之事,炸開院牆重傷垂危逃走。你們找不到人,便將這口鍋扣在本侯頭上,到處放風說是本侯殺人滅口,怎麼,以為本侯是死人嗎?你們欺世盜名,死名死節,玷辱陛下的仁慈聖名,就為了博你莊家的千古忠名,何其可恨!”
“如此倒行逆施沽名釣譽之行為,我倒不知道該如何評說,禮部這裡讀書人甚多,不如咱們入內官衙大堂上,請禮部的大人們來評判評判?”
他這琅琅一席話說完,禮部衙門前全都轟然震動起來,紛紛議論著,都看著莊仁紹和那兩個侄子,眼神顯然都有些不善,死諫!是千古忠臣沒錯,但若是逼人死諫,那就實在可恨了,更何況謝翊本人一貫仁君,從不因言殺人,無端端要死諫,豈不是暗指陛下不肯納諫為昏君?這若是人人效仿……又或者自己族中也逼了自己……
人人都背心一涼,全都不約而同達成了一致:此風絕不可長!
況且若是今日讓他們逼了莊之湛死諫成了,今後若真遇上不可諫之事,誰還敢死諫?怕不是也要被扣上被族人逼,不得不死諫的謠言,那死還有何等意義?文死諫武死戰,千古忠義豈不是成了笑話?
一時已有青年翰林原本與莊之湛交好的,已義憤填膺道:“欺世盜名、狼心狗肺之徒!”
“寒窗苦讀,少年狀元,何其不易,莊家竟恁般狼心狗肺,逼殺朝廷命官,合該問罪!”
“何止逼殺朝廷命官?這是欺君之大罪!侯爺還不捉拿他們!”
那兩個侄子驚惶的東張西望,胡亂道:“不要胡說,我們沒有!”
莊仁紹向後退了一步,已知道那夜這侯爺已認出了莊之湛,卻隻演了一場戲將人搶到手,如今看來莊之湛在他手裡,莊之湛根本沒有受重傷,那這兩日為何不見,恐怕已回了本家!
莊之湛的那姨娘!莊家大難將至!
他倉皇轉身,想要逃走,卻已被禮部值日的書吏叫了衙役來拿人,更有許蓴身後的侍衛們拔刀逼近,一時被捆拿了,禮部侍郎範牧村已走了出來,看到許蓴高高騎在馬上笑得十分得意洋洋。
他有些無奈,隻命人將拿下的莊氏嫌犯送去京兆府,一邊接了許蓴進去:“皇上已命我擬旨了,這兩日旨意就能下來,方統領和賀兄恐怕都還沒到方家,你如何就這麼著急這幾日都等不得呢?你這樣尊貴身份,親自在大堂門口與這些卑鄙之徒對罵,倒給了他們麵子了,且又白白給旁人添茶餘飯後的口舌。”
許蓴道:“我哪有那閒心去找他們?他們自己撞上來,難道我還能輕輕放過他們?眼瞎了來惹我,哼,我今日才知道,竟在外邊有流言說是我為了防莊之湛參奏才派
人擄人滅口,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偏就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他們這些偽君子的臉皮給撕下來給天下人看,我怕什麼?
“莊之湛如今必定已先到了,子興哥和賀大哥乘的火汽輪呢,必定能先到的,他們如今報信也來不及了,我倒覺得都這時候了,就算他們知道,也沒心情去找莊之湛生母的麻煩。”
範牧村啞然失笑,請他在禮部大堂裡上座了命人倒茶問他:請喝茶,你降尊紆貴地過來,既不是為了堵這幾個人,那就是找我了?”
許蓴道:“我是想與你商量呢,一是順安郡王的事你也知道了,過幾日咱們約了一同去祭吧,另外他捐了一筆錢在我這裡,我尋思著在九疇學府裡頭修幢藏書樓,修個園子,立個碑,也算酬了他之願了。”
說到謝翡,範牧村臉上也起了傷感之心,他低聲道:“本來他一直守著孝,我又外放,這幾年都疏遠了,竟沒怎麼來往,回京後上門去看他過一次,也是見他清減得厲害,當時也隻勸了他幾句。我當時都說了,如我範家這般,陛下尚且能容我,他實不必拘泥於過去,當放眼來日才是。”
“但後來應是郡王妃一病不起,天不假年,他傷心過度,病又加重,竟也……哎!”
他麵上十分惆悵:“當初他主辦之義學,如今仍然欣欣向榮,如今陛下又要興建學府,他若是身體好,本也能有建樹,展一番才智的。”
許蓴道:“我就是想到他從前興辦的義學,想著他既臨終前托給了我,總不能辜負了他之願。”
範牧村欣然道:“如此甚好,我先將藏書樓做進去,到時候給你看看。隻是陛下跟前,你好歹說一聲才好,過了明路,否則之後若是彆的權貴人人都來捐,這例開了,如何把持,得想好,總不能捐了銀子就命名,那就太有些煞風景了。到底是學府之地。”
許蓴嘿嘿笑:“其實若真是這樣,那這生意肯定是蒸蒸日上,你們讀書人啊,就是彎不下腰。”
範牧村忍不住笑:“許元鱗,你好歹也讀了許多年書,怎的一張口就不肯認自己是讀書人呢?讀書人怎麼你了?”
許蓴哼哼:“你看看外邊那些讀書人,正以參倒我來邀名呢,你說說,這九疇學府明明是你和莊之湛牽頭辦著,怎麼這矛頭又衝著我呢?”
範牧村笑出來:“誰讓陛下隻看重你一人?整個朝堂上下,誰不知道臨海侯簡在帝心呢?有誰能在內閣都反對的情況下,還能得了陛下支持把海事辦了起來的?你這幾年的功績,若沒陛下在後頭一力支持,明晃晃的偏幫著,換個旁的臣子,早就被禦史們參到此生都不敢再言事。”
他說到這也有些感傷:“你以為庸官都是一開始就甘於平庸嗎?誰舉業奮進,不是想著大展宏圖呢?那倒是在無儘的朝堂攻訐中冷了心。”
許蓴揚眉笑道:“範東野,我讀書一般般,卻也知道你們‘有道則顯,無道則隱’那一套,隻是天下若是不安,能隱到哪裡去?再說了,要隱的話,那乾脆辭官啊,為啥吃著國祿,卻找什麼借口啊,當官不為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