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道:“三綱五常,是皇朝根本,朕不能明麵上反對綱常倫理。因此禮部哪怕要立女土司,也要拉一層‘借職’的遮羞布。”
“中央與地方,同樣有著各種製衡,名義上中央要管地方,但實際上大量事
務需要地方自決。在這種時候,無為便是有為。”
“土司自治,隻要最後的勝者願意效忠朝廷,願意繼續向朝廷納貢臣服,聽朝廷號令,那朝廷就封誰。因此這種內亂,各方部族勢力往往也都會對外號稱繼續效忠朝廷,以免立刻就要被朝廷討伐。他們會不斷向朝廷表忠,上貢,全力支持朝廷。”
謝翊看向許蓴:“鷸蚌相爭,朝廷其實這個時候做的就是坐收漁利的事,但這些事隻能做,不能說。”
許蓴看著謝翊,謝翊微微一笑:“這是帝王之道。中央和州縣藩屬的平衡,權臣之間的平衡,文武臣子的平衡,純臣和能臣之間的平衡……”
他看著許蓴,意味深長道:“許多事能做,不可說。此為‘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也。”
許蓴怔了怔,謝翊撫了撫他頭發,隻感到其熱意騰騰,年輕人那如初升之日的朝氣蓬勃逼人而來,他笑道:“去洗澡了早日安歇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許蓴卻茫然心中想著:那明天我怎麼和武英公交答卷呢……
謝翊卻已起了身,牽了他的手臂去玉棠池,命人備熱水洗浴。
許蓴原本尚且還惦記著怎麼重新擬,但看謝翊脫了衣裳泡在池水中,早已將那些亂七八糟地都拋到腦後,立刻飛快地也脫了衣裳跳下池子去,濺起了半池子的水花。
謝翊無可奈何抱住他防止他跌倒,嗔他道:“都軍機大臣了,行事還是沒個穩重樣子,猴急什麼?”
許蓴嘻嘻笑著扶著謝翊臂膊,已忍不住悄悄探手撫摸著那有力又光滑的肌膚,卻又忽然想起來自己太專心想著那折子了,忘了問那謝騫如何了,不過九哥一字不提,也無焦急之色,想來應當也無大礙。
便問謝翊道:“順安公如何了?九哥剛才去看過了吧?”
謝翊道:“嗯,沒什麼大事,禦醫看了,隻是餓了罷了,讓乳母喂了便安睡了。”
許蓴看謝翊的神色卻微微有些詫異:“九哥很生氣?”
謝翊抬眼看他有些意外他的敏銳:“哪裡看出來我生氣?”
許蓴道:“在宮裡教養,怎會餓到?九哥隻字不提緣由,方才明明還與我談笑風生,說到這事臉色便冷淡了,九哥不是生氣我,自然是生氣那邊了。”
謝翊道:“順安公是我下旨入宮的,之前的乳母丫鬟也都一並入了宮,另外又在尚宮局挑了能乾的尚宮,以及選了三個乳母輪流喂養。”
“然而今日原本的乳母告假出宮回家探親,順安公便不肯吃彆的乳母的奶,也不肯睡覺,嚎啕大哭——這樣的小事本來也不會鬨到禦前,然而芝蘭殿的尚宮卻大動乾戈,一麵派人請禦醫,一麵驚動了內侍省,要求要報我。”
許蓴一怔:“我也不懂這些,但那孩子還小,隻認原來的乳母也難免吧?隻是怎麼您去了,他就肯吃了?”
謝翊淡道:“無非那一套爭權奪利罷了,朕自幼在宮中,這些宮人之間互相傾軋排除異己的手段多得很。如今無非是要借朕這把刀來達到目的。”
許蓴道:“九哥處置了人?”
謝翊道:“朕堂堂一天子,去給她們判對錯?她們無非是看著朕看重這孩子,便生了彆的什麼想頭。換了這批人,自然還有下一批人,朕難道夜夜都去替她們判案不成?”
許蓴看著他道:“九哥,我有一事,本知道不當講,論理這是宗室的事。但九哥待我恩義至深,我亦不敢在九哥跟前見外。”
謝翊道:“說說看吧。”
許蓴道:“九哥自幼不得自由,過得並不開心。如今這孩子年幼失怙,在權利旋渦當中,身不由己,當然,得九哥教養,自然是他之幸事。隻是九哥您管的是天下,哪有時間管這些撫養的小事。”
“宮人們再儘心,也難免為著這孩子生了爭權奪利的心,不若在宗室中擇一夫妻和諧可靠之家庭撫育,等他長大些,九哥再教養也不遲。”
謝翊看著他,目光銳利:“誰和你說了什麼?”
許蓴哪敢承認,隻道:“我隻是心疼九哥太忙了罷了。”
謝翊深深看他一眼:“放心,朕有安排,自會給他挑一戶人家好生撫育。”
許蓴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九哥深謀遠慮。”
謝翊手原本握著許蓴手腕,指腹慢慢撫摩著許蓴腕內柔軟肌膚:“我深謀遠慮,也是為你計之深遠。元鱗誌向宏大,不喜權術詭詐,那也甚好。”
“唯天下至誠為能化,元鱗赤誠君子,所行之者一也,也有你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