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鑾駕到白溪彆業的時候,日頭已偏西,許蓴已命人準備好了午膳,歡歡喜喜在大門等著謝翊。
謝翊下輦的時候很是有些歉然:“朕之過,倒是想早點出來,歐陽慎嘮嘮叨叨又有許多事要奏。耽誤你了,餓了沒?”
許蓴道:“怎會?”謝翊看到方子興,點頭笑道:“不是給你假了嗎?”
方子興道:“陛下出宮是大事,我不放心,不過若是陛下嫌我礙眼,我就回去。”
謝翊一笑:“你這次差使辦得好,朕也賞了你的東西,還特特給你假在家陪夫人還不好,用了午飯便回去吧。”
方子興嘿嘿一笑,果然接了謝翊進去上了望江閣上等聖駕坐定後,便告了退回去了。
謝翊轉頭看這望江閣玻璃窗外仍然是天藍如洗,清風吹過林木起伏如碧浪,天氣滌蕩,令人胸臆一闊,而牆上果然掛了數幅名家字畫,都是之前沒見過的。
他略一想已知道定是方子興帶來的了,含笑道:“本來莊家那邊抄的書畫我讓他們都充入九疇學府的藏書樓中,但看單子還頗有些書畫,聽說多有強買強賣之事。奪了他們的也不冤,朕想著你喜歡畫,便讓他們說了送來給你挑挑,可有那一幅喜歡的?”
許蓴正在親手從蒸籠裡端出了一隻椰子來,一邊笑道:“子興大哥千裡迢迢回來,又是九哥一番好意,我在他麵前沒說什麼。隻聽說統領夫人於這上頭也有些造詣,我適才便應了子興哥,他夫人若是有喜歡的,便留了送給他們為補新婚的禮。”
“如今在九哥跟前,我就實話實說了,這些畫都一起送去九疇學府吧。我與九哥賞一賞這幾日便好了,真有喜歡的,我到時候去看也一樣的。”
謝翊笑:“真舍得不留?”
許蓴道:“莊家是因我被抄的,此時我就中取利,未免心中有些過不去。再則……”他看著謝翊笑:“九哥已給我太多了,我不可過貪什麼都想要。有九哥足矣,這些身外之物,萬不能貪,以免上天覺得我不惜福。”
謝翊料不到忽然聽到這麼一席話,凝視著他不語,許蓴卻是拿了一把雪亮匕首撬開之前開好的椰子殼裡,將整個椰子殼放在謝翊麵前:“這是椰子燉雞,極清甜嫩滑的,九哥嘗嘗。他們要放當歸,我一點兒沒讓他們放,就怕亂了味道。”
謝翊笑了:“又是南洋菜?海船送來的?”
許蓴道:“是,在南洋嘗過,如今難得有新鮮椰子,便給九哥嘗嘗,九哥一貫喜歡清淡口味,這個九哥必定喜歡。”
謝翊拿了勺子舀了口湯嘗了果然覺得好,點頭道:“果然好。”
許蓴看到他果然喜歡,笑了,又捧了一碟子牛髓筍上來:“嘗嘗這個,這是昨日在範家的足矣園裡嘗的,方才也讓他們試做了下,果然好吃。”
謝翊嘗了一筷子筍絲:“還行,就隻醋放多了點。”
許蓴尚且不覺,詫異道:“適才嘗了還好啊。”說完也自己嘗了一筷子:“還好吧?”他疑惑看向謝翊,卻看到
謝翊忍著笑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九哥!”
謝翊終於笑出來:“把朕撇下孤零零的,自己和人喝得醉醺醺回來,連彆人的菜色都記得清清楚楚,朕還沒吃醋,你倒先吃上醋了。”
許蓴舀了一勺蟹黃豆腐去堵上了謝翊的嘴,惱羞成怒道:“九哥!”
謝翊看他羞惱,目含慍色,亮如寶石,到底沒繼續撩撥他,隻接過那勺子慢慢吃儘了那鮮美的豆腐,才含笑道:“所以方才那一番有九哥足矣,是從這足矣園上想到的?”
許蓴窘迫才漸漸散去,自己也喝了兩口:“有些感觸,之前本也一直告誡自己不可貪得無厭,隻一心為國,便是為九哥了。昨日去了園子,想造園之人已逝,木石無覺,仍然花發葉萌,天生地長,自得其樂。”
“九哥明明待範大人十分珍重,他卻辜負了九哥的心意,輕拋了自己性命。如此想來,我與九哥難得相守,更不可貪圖太多,隻求不負九哥待我的心意,更不負這些風景。至於什麼千秋功業,萬年富貴,與之相比,倒也都不算甚麼了。”
謝翊目光幽深看向許蓴,從未想過麵前之人,雖然清淺通透,卻真能通透至如此,久久不言。
許蓴看他如此,忽然又有些羞赧,又親自剝開了隻石榴,將石榴籽掰開落入冰蜜酒中,然後將晶瑩剔透的琉璃樽雙手奉與謝翊:“請君但享樽前樂未央。”他目光隻盯著謝翊,眼角眉梢,皆是風情。
謝翊接過那樽石榴蜜酒,裡頭細碎冰塊與紅寶石一般的石榴籽交雜碰撞著,流光溢彩,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