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邁近, 珊瑚明顯感覺到了她那位“筆友”的心情漸漸差了起來,這從他回信裡越發“苛刻”的用詞裡就能看出來,然而,即便如此, 兩人也神奇的沒有停下“交談”的筆跡,即使每封信紙裡麵的詞彙簡短到“乾淨”, 甚至常常是一句簡單的問候裡也要裹上一句隱晦的諷刺。
但不可否認的, 寫信的兩方都十分認可這份詭異到奇葩的“友情”,彼此間不能說十分信任, 但也漸漸能露出一些真實的性情, 譬如當珊瑚偶爾抱怨道‘這個月巴黎的天空已經被陰雨攻陷了’的時候,對方的回信裡會自然的加上一句‘這也就是嬌貴的小姐才需要有的煩惱’。
如果不是這些日子裡養成的默契,第一次聽到這話的珊瑚恐怕也會以為這隻是一句諷刺她太過“嬌貴”的話, 但現在,她已經能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了:作為常年住在地下室裡工作的他, 見到太陽的機會隻會比她少更多, 她在他麵前抱怨天氣就如同在向他炫耀一般, 這才是他“生氣”的點。
如此隱晦而曲折的心思, 也讓珊瑚對這人的性情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這個悶騷的男人。
而如果珊瑚真的揭破對方的這份心思,那麼迎接她的就不會單單隻是些辛辣的言語了,隨著兩人逐步加深的神交,他也很清楚她的弱點在哪裡。
不過也多虧了這位朋友的“鍛煉”,珊瑚現在也能流暢的用滿是誠懇的話語說出最不客氣的禮貌用句了,這也算是學以致用了, 她無不諷刺的想著。
至於說性情如此不同的他們到底都在信裡麵“交流”些什麼,卻是連他們自己也沒法具體定義了,如果說珊瑚一開始的動機隻是很純粹的為了對方咄咄逼人的語氣而進行的反駁,那麼後來就是為了更深層次的了解這位目標人物的心思而選擇的試探,而她也意外於對方會就這樣順其自然的堅持了下來,更甚至於都快形成習慣了。
或許他的動機也不會很純粹。
但珊瑚毫不在意這點,畢竟她是巴不得能多和這位目標人物多探討探討內心世界的,隻可惜,埃裡克明顯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家夥,或者說他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來得聰敏,這也讓珊瑚不得不認真準備每一封寄出的信,畢竟寫信本就是一件十分耗費時間精力的事,尤其是你還得小心措辭以免引起對方的懷疑,同時還不能忘記自己的人設和最終目的。
這樣想著,坐在椅子上琢磨著下一封信的珊瑚垂筆習慣性的添了句開頭‘尊敬的埃裡克先生:’,接著,就用空著的左手撐起了自己的下巴,望著眼前白淨的紙張發起了愣,同時在心下想道,其實,他們兩人在性情上也不算沒有相似點——他們都不是會輕易向他人坦誠自己的人,或者說是很難信任什麼人。
如果說那人的隱晦是因為環境造就的性格使然,那麼她自己呢?
是因為在虛假的世界裡太久了的緣故,以致於她都快要忘卻自己真實的性格,還是她從前曾經經曆過什麼……
不知為何,她好像很久沒有想起從前的事了,或者說,她有些記不清了……
珊瑚皺了皺眉,有些疑惑的想到。
她明明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原本的身份,隨係統來這些小世界的原因和目的,更清楚記得從前經曆過的每一個世界,但若是認真想下去……
她是記得自己曾經的親人,朋友,卻反而忘記了導致她進入係統的那位仇敵,印象裡就隻是個讓她一想起來就咬牙恨的家夥,但深想下去,卻連對方的樣貌都記不清了,甚至連名字也……
他叫什麼來著……
這個發現讓珊瑚一下子坐直了身,臉色發白。
冷汗從額上流下,珊瑚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進入係統前的事情,從小到大,從懵懂孩童到拜師學藝,一件又一件的大小事件,她都可以連貫的想起來,這個發現讓她排除了自己從前的記憶是被植入的這個最糟糕的可能性,她抬手擦了下發際線上的冷汗,悄然鬆了口氣。
但仍讓她渾身犯冷的是,她的記憶點有一個意外——她想不起來她的那個仇敵的一切。
她很清楚她有這麼個仇人,但當她想起這人的具體信息時,腦海裡就仿佛被放了一腦門的迷霧,又仿佛隔了層朦朧的紗布,隱隱約約間,她就好像身處一處漫長的迷宮裡……毫無頭緒。
而她從前好似從未意識到這點?
為什麼?
而隨著她思緒的深入,腦海中慢慢的開始出現了一塊塊碎片,同一時間,珊瑚隻覺眼前一暗,徹底沒了意識。
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電子音無聲響起:【滴!隱患掃除,恢複正常。】
一切,又終歸平靜。
…………
第二天,珊瑚是在梅格的尖叫聲中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