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夜晚的樹林萬籟俱寂。
除卻蟲鳴蛙聲, 天地之間回蕩著的隻有夏天和馬修踩在草叢中的沙沙聲響。
他挑了避開搜尋者的道路。
“要去哪裡?”夏天問。
“他們怕了,”馬修說,“決定帶祭品回到精神病院。”
也是, 諾亞帶了這麼多人進來, 不管藏在樹林哪個方位,都不可能不被打擾地完成所謂儀式。夏天想了想:“你不在場, 他們不會進行儀式。”
馬修:“也許。”
說著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青年的動作毫無預兆,導致夏天險些撞到他懷裡。事實上也差不多如此,馬修垂眼看向夏天,英挺的眉心突然擰緊。他彎下腰, 輕輕鬆鬆抱起夏天。
哎?
夏天茫然地眨了眨眼,轉而就被馬修放到了溪邊的石塊上。
他蹲在她麵前:“你受傷了。”
她循著馬修的視線望過去,才發現小腿處不知被什麼劃破了一道口子。
這還是夏天特意換了長褲呢, 勾壞的布料扯開一指長,血跡已經殷紅破損的邊沿。
“跑動的時候刮破的吧, ”夏天說,“沒關係的。”
馬修從口袋中掏出手帕。
沒有繃帶, 就隻好用乾淨的手帕頂替。青年用寬大的掌心托起她纖細的腳踝,然後將折疊好的手帕按在傷口處止血。
“你總是在受傷。”馬修突然開口。
二人一蹲一坐,夏天難得獲得了俯視馬修的機會。從上方看過去他金色的睫毛更顯濃密修長,如扇一般遮住他的眼睛。
他還在生氣。
明明是他設下的局,是他想要的答案,為什麼還在生氣呢?很少能看到馬修將一個特定的情緒維持這麼長的時間,不論是喜悅、滿足還是懊惱憤怒,在他的身上往往轉瞬即逝。
猶如一口填不滿的枯井,夏天用水, 用風,用空氣澆灌填滿,馬修全盤接受,卻又遠遠不夠。
“你設置的謎題,”回想起剛剛開槍時說的話,夏天打破沉默,“卻沒有讓你得到滿足。”
“我本覺得這是個很合適的機會。”馬修回應。
“什麼?”
他牢牢按著夏天的小腿,拇指隔著手帕的布料在傷口邊沿摩挲。有些疼,卻也像愛()撫。
“遊戲。”
馬修言簡意賅地說:“你我完美的狩獵場。”
夏天:“……”
或許這才是他答應賈斯汀回來的動機。
封閉的環境、盲信的走狗,以及樹林和精神病院這種標準的恐怖片場景。對於萊拉,對於約翰來說是人命關天的危機,但在馬修眼中卻與孩童之間進行的老鷹抓小雞遊戲無異。
時至今日馬修也沒有把其他人當做人,他們是獵物,是玩具,是他童年時能隨意處決的田鼠。
他是鷹,並且把夏天視作保護弱者的領頭羊,就這麼簡單。
“是遊戲,總要有個輸贏。”夏天說。
“我想贏你,”馬修無比坦誠,“但我預計有誤。”
“什麼意思?”
夏天歪了歪頭:“你是出題人,已經占據上風了。”
但他根本無法得到滿意的答案。
周遭縈繞著傷口散發開來的血液氣息。
這氣味與夏天本身的甜美香味混合,比世間任何佳肴都更讓馬修感到饑餓與乾渴,他深深嗅了一口氣,隻覺得流淌在血管中的涓涓細流都隨之沸騰翻湧。
想要。
強烈的渴求籠罩住馬修,無數欲念襲上心頭。
她太脆弱了,總是在受傷。馬修一隻手就能包裹住纖細的腳踝,同樣稍稍發力也能折斷她優美的頸部。但夏天從未被擊倒過,她很弱小,麵對許多人或者事都沒有反抗能力,卻不會因此退縮和畏懼。
自身難保的天鵝仍然用羽翼護住身後的動物,這是馬修第一次體會到他人所謂的“美麗”。
正因如此,馬修才想要摧毀她。
他想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看到她象牙色的肌膚上遍布血跡,看到她永遠認真冷靜的神情崩裂,明亮靈動的眼眸失去光彩。
他想要她投入他的懷抱,順從他、膜拜他,邪()教團夥的狂熱對馬修來說不值一提,但換成夏天呢?
構想出的畫麵讓馬修腹腔內翻湧的饑餓更甚。
但他也明白,哪怕是夏天,淪為沒有自我、盲目向他諂媚奉獻的信徒,新鮮過後留下的將會是永恒的無趣。
夏天是美的,鮮活的美,反之也是美。甚至馬修在想,當她的肉()體掩蓋在泥土中成為蛆蟲與真菌的溫床,被分解至隻餘皚皚白骨時也是超群絕倫。
然而遺憾的是,精美的水晶塑像摔到地麵上分解炸裂的瞬間固然驚豔,可誰都知道隻有一次。
摔碎了,就再也無法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