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門扉合攏, 窗子卻敞著。
夜風吹拂帷幔,帳子在床榻上方搖搖晃晃。屬於“陳昭”的麵龐近在咫尺,他白皙俊秀的臉上含著淡淡笑意, 正耐心等待夏天的回答。
當真嗎?
自然是真的。
夏天仰躺在被褥之間, 剛想出言, 隻是雙唇打開,惡鬼冰冷的唇瓣就覆蓋上來。
他總是這麼會找機會。
猶如頑劣的孩童, 也像是急於討好情人的少年人,與死人無異的舌入侵口()腔仿佛冰塊, 冷的夏天不住戰栗。
畫皮鬼貪婪又迫切地向夏天索求,像是在索求溫度,也像是在索求愛意。他環住夏天的腰際, 帶著寒意的身軀靠攏貼緊,修長的指尖劃過她衣衫的布料,勾住素白的衣帶。
吻與吻指尖,夏天趁機開口:“秀娘的事, 可讓你想起什麼來了?”
調查值猛然增加到95,夏天不相信他毫無想法。
然而披著人皮的鬼卻是很不滿意地撇了撇嘴,他稍稍拉開距離,拖長尾音,像是抱怨道:“這個時候,三娘還要提及彆人?”
“秀娘可是女人。”夏天說。
“不行,”惡鬼耍脾氣了,他牢牢抓著夏天,一個又一個冰冷地吻落在她的肌膚與唇瓣上,“誰都不行。”
勾著衣帶的手指略略發力,寬鬆的布料旋即散開。畫皮鬼俯下()身, 與夏天的額頭相抵,俊俏書生纖長濃密的睫毛恨不得要掃過夏天不住打顫的皮膚。
“隻有你我。”他呢喃道。
夏天抬起眼。
昏暗的室內,搖曳燭光拉長她的影子,投射到牆壁上,隨著柔弱的火影影綽綽。
離得這麼近、寒冷又是如此明晰。
可那牆壁上隻有夏天一人的影子。
她看向“陳昭”的眼眸,哪怕視線再晦澀,夏天也能清晰看到他的瞳孔早已擴散。死人的眼睛是沒有光的,那就如同兩孔枯井黑洞,恨不得要將一切生機都吸進去。
緊接著,惡鬼繼續吻了過來。
他的吻很冷,卻也很輕。如同對待世間最為珍貴的寶物,一寸一寸,用唇瓣丈量體會。她的皮膚猛然接受侵骨寒冷,夏天一個激靈。
夏天又不傻,夏天當然明白惡鬼口中的“隻有你我”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
夏天抬起手,撫向書生的發髻,她用柔軟的指尖摩()挲著他冷冰冰的後頸,聲線在寂靜的室內飄搖空靈:“你為何想這麼做?”
惡鬼停了下來。
他用雙臂撐起身體,昂頭觸及夏天的視線。
“你可心甘情願……”夏天嘗試著委婉出言:“可是想起了什麼,所以想要去做?”
漂亮的人皮歪了歪頭。
有海神的加護在,若不是夏天願意,畫皮鬼不能強迫她做任何事。
“既然三娘堅持,”惡鬼不情不願出言,“秀娘一開口,我確是想起些事情來了。”
果然是這樣。
這調查值不可能平白無故漲20吧!
“我見秀娘,很是熟悉,”惡鬼說,“可二郎從不認識她。”
“是因為亂墳坑?”夏天試探性地問。
鬼點了點頭。
“她說她死後,也被丟在了墳坑裡,”惡鬼複述道,“二郎還是第一次碰見,同自己一道出來的怨靈呢。可秀娘隻是怨,並不恨。”
“……你卻在恨。”
“三娘說什麼?”
畫皮鬼茫然的姿態,隻換來夏天撫摸他臉頰的掌心。
溫熱的手掌與他冰冷的麵龐相貼,沉默蔓延開來,直至夏天用自己屬於人類的體溫,一點一點,將他的冰冷驅散開來。
連屍體都是能被焐熱的。
那些加害者的心卻不能。
惡鬼並沒有明白夏天的話,可夏天卻大概明白了他從哪裡來。
“沒有記憶,沒有過往,想不起前塵往事,”她闔了闔眼,清淡的聲音在一人一鬼之間擴散,“滿腔憤怒、執念與憎恨,隻想著為她們複仇殺人,卻記不起為何要這麼做。”
也許,從來就沒有什麼記憶呢?
夏天去過亂墳坑,她親眼見過那比地獄還恐怖的場景。
蛆蟲、蚊蠅,以及許許多多數也數不清的屍骨與人命,一個爛如泥的地界,容納了多少女人的恨與怨。
但同樣被丟到坑裡的秀娘卻是不恨的。
她的容貌也與畫皮鬼不同,秀娘還有著生前的模樣與儀態,而畫皮鬼則完全不同。
他就像是亂墳坑中的一灘汙泥,脫下人皮,肮臟、惡臭,哪怕是叫雨水衝刷走汙漬也是徹底漆黑,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模樣。
如此,他真的有“生前”,真的有為人的時刻嗎。
“恨。”
夏天用指尖點了點惡鬼的胸口:“在這裡。”
那雙看向她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
【攻略目標:畫皮鬼調查值+,4,當前調查值:99。】
“原來,”他低語,“三娘是這個意思。”
所有受害者的恨,秀娘的,還有在陳暉受傷死去的、受傷的,乃至鴛鴦樓的鶯鶯直接說出了亂墳坑的存在,大抵也是去過見過的。
墳坑裡的死者,仇恨隨著屍首停留在原地,凝聚成惡鬼,豈不順理成章?
因而他沒有記憶,因而也沒有人類應有的模樣,甚至是愛恨善惡都要比人來的簡單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