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們深入樹林。
剛剛下過雨, 人為踩出來的道路崎嶇泥濘。沿著濕潤的泥土向深處走去時,馬修無比自然地牽起夏天的手:“前麵,小心絆倒。”
而就算夏天擁有比過往更為敏銳的感官, 也是走到跟前時, 才發現了那積水的泥潭。
狼人的五感就是要更有用些,馬修·丹尼希大抵在幾米開外就嗅到了深淺不一的泥水氣息。
她任由馬修牽著, 大大跨了一步,越過泥潭。
一切好似回到了幼時, 他們還在史密斯太太家客居時,小小的馬修拉著夏天, 在積雪的樹林裡自由行走。
如今再回頭,短暫的時光近乎美好。
可記憶的泡沫隨著二人走到女巫的居所應聲破碎, 馬修牽著她來到樹屋外的石桌邊。
白狼的手摸向腰間, 他掏出了某樣金屬物品, 當物體與石桌相撞時,夏天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是一把不應出現在魔法世界的左輪手()槍。
“從哪裡來的槍?”夏天有些詫異。
“由我自行製作,”馬修說著, 將彈夾打開, 把其中的五顆子彈倒了出來, “手工可以打發時間。”
但他完全可以製作些彆的——屬於這個世界的物件。
手()槍的出現, 隻能證明在馬修·丹尼希心中, 過往的記憶要遠比當下更有意義。
“你還活在過去,馬修。”夏天心情複雜地說。
“不。”
馬修搖了搖頭,他的右手發力,彈夾歸位。金屬彈夾因他拇指撥動而迅速轉了好幾圈。
“事實上,夏天,活在過去的是你。”
“哢嚓”一聲, 槍械上膛。
夏天的心驀然一緊。
樹林內濃密的枝葉遮攔太陽,斑駁日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亮閃閃的光片在馬修同色的長發之間搖曳,為青年鍍上一層不帶任何情緒的神聖感。
而後俊美如天使的馬修·丹尼希,將轉輪□□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與我糾纏不清,你也很疲倦吧。而誰都不肯讓步,是一個無法開解的死局,”馬修的語氣依舊平靜又冷淡,“不如把一切交給隨機。”
說著,馬修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夏天驀然瞪大眼——
然而,又是“哢嚓”脆向,扳機按到死,卻沒有子彈迸射出來。
餘下的那一枚子彈還在彈夾內。
馬修遺憾地將轉輪手()槍放回桌麵。
“還有五次機會,隻有一次裡麵擁有真的子彈,”馬修說,“到你了。”
夏天:“……”
誰都不肯讓步,所以要和她玩俄羅斯□□賭嗎!
轉輪□□有六枚子彈的位置,現在還有五次機會,真實的子彈是第幾發,誰也不知道。
“這就是你選擇的方式?”
夏天又有些生氣了,她不自覺地攥緊手指,昂起頭看向青年如一汪死水的藍眼:“就這麼兒戲?”
“兒戲?”
馬修麵無表情地側了側頭,他的藍眼裡始終倒映著夏天的影子:“你倒是選擇了成人的方式——逃避。”
白狼的視線落在桌麵的槍身之上。
“你可以選擇不動手,我不會強迫你,”他說,“五法子彈也可以全部歸我,反正你隻需要拿走我的性命,沒有任何特殊說明需要你親自動手。”
語畢,馬修等了一會。
一秒、兩秒、三秒,見夏天不行動、也不開口,青年果斷地拿起桌麵的槍,再次對準了自己的額頭。
第二次“哢嚓”聲響,沒有任何事發生。
又是一次空槍。
馬修再次將配槍放回桌麵。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過去的馬修·丹尼希。”
他凝視著夏天,等了片刻,見她還是沒有行動的意圖,便第三次拿起轉輪手()槍。
“夏天,也許你不敢正視,可是你親自釋放出的惡魔——如今的我擁有感情與欲望,我會感到幸福和快樂,也能品嘗到愛與藝術的滋味。但你依然在用過去的目光看待我。”
第三次空槍響起。
什麼都沒發生,樹林裡鳥鳴婉轉、蟬叫空靈,自然生靈好似完全察覺不到二人之間醞釀的緊迫與殺機。
白狼第三次將配槍放了回去。
沒法阻止他。
夏天不感到緊張,也不覺得絕望。
她驚覺馬修·丹尼希說的沒錯——當意識到對方要與自己單方麵開啟俄羅斯□□賭時,氣惱過後,襲上心頭的隻有深深的無力。
試探與警惕是會有儘頭的。
今天沒有,明日也會觸及到終點。憤怒也好、仇恨也罷,執念和恩怨隨著相互磋磨,總會有一日彼此都會忘卻當初的堅持,熱情耗儘,空餘的隻有厭煩。
夏天不想與馬修走到那一步。
顯然,馬修也不想,他決定以這種荒謬的方式結束二人的糾葛。
“你將一切都指向了我,愛、恨,生死殺機,還有欲望,”夏天輕聲說,“這隻會招來滅亡。”
馬修失笑出聲。
他如絲線般璀璨的金發隨著笑聲顫動,青年撩起發梢,將那張完美無瑕的麵孔露在外。
“是你創造了我,夏天。”
第四次。
白狼拿起槍,扣下扳機。
“你用一場無與倫比的死亡,填補了我靈魂的空白。現在你卻在指責我的靈魂無法放下你。”
這次,馬修·丹尼希甚至懶得放下手()槍。
他的話音與“哢嚓”聲響落地,第五發空槍還是沒有使得白狼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