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畫像(1 / 2)

夜晚靜悄悄,日出長路漫漫又迢迢。

接下來半月。

沿途大小千米山二十幾座,座座野山、野徑、野路子。

五人在這些山中穿行,有亂石峻峭難行的峽穀,泥濘的山路,驟升陡降驚濤駭浪的高峰。

還有處處荒蕪險象環生的懸壁。

東方青楓,劉司晨,鹿二七,元櫻他們可以。

但祖宗難帶又難養。

原本七日的路程,走了半個月。

半月時間,闕家這祖宗原本鵝蛋小臉,已經瘦成了瓜子臉。

任誰看了都心疼。

林中蚊蟲多,偏不愛叮旁人,隻喜歡闕門祖宗那身嫩皮子,右臉頰被叮了,有個紅點,脖子也叮了一處,紅紅的一個點。

露出來的手腕也是。

明明從上到下,包得最嚴實,隻露了臉和手,卻隻有她被叮得最嚴重。

出行前,鹿二七在闕清月的那件厚實的孔雀藍披風內,縫製了天絲避煞符,並將這件披風稍微改良了一下,風帽可戴在頭上遮擋風雨日光,擋風祛寒,披風底下收攏起來,兜住裡麵的衣服,避免刮蹭。

靴子也換了黑色。

但這樣防不了露出來的皮膚。

劉司晨還心想著,不就是被蚊蟲叮咬一下,那有什麼?他們兩軍對壘行軍打戰時,天天山裡滾泥裡爬,小小蚊蟲而已,算得什麼?蛇蟲都經常遇到,遇到了扒皮取膽,上鍋喝湯吃肉。

這闕氏祖宗,多少嬌氣了些。

直到他看到坐在石頭上的闕氏小公主。

闕清月微仰著頭,側著臉,元櫻正在往她臉上塗一種消腫解毒的藥草汁。

其它幾人不遠不近地瞧著,那臉頰叮咬的紅點。

在雪白皮膚上異常明顯。

闕家祖宗的神情看著還算淡定,但是總給人一種可憐兮兮又美又慘的視覺。

天賜白皮,一點蟲子叮咬的紅,就讓人覺得動心動肺。

好似水晶破碎了,美人毀容了,羊脂中間一渣黑。那種美好的東西,被打碎,被汙染,被毀壞的可惜感。

油然而生。

劉司晨:“……”

“這可惡的蟲子。”叮誰不好,非得叮她?衝我來!

祖宗受點苦,受點傷,是真惹人心疼啊。

彆說劉司晨看著不忍,另兩位也不逞多讓。

半月時間,其它人處處照顧她。

寧願走的慢點,麻煩點,也求這位祖宗莫要瘦了,莫要病了,莫要涼了熱了。

每次遇到不好走的路,他們四人會先走,踩出一條路來,再讓闕氏祖宗跟著走過來。

闕清月看著不似世俗中人,長得一臉一身受不得苦的樣子。

但路上沒喊過苦,異常聽勸,讓她停便停,讓她走便走。

她知道,這是自己回京之路,該渡的劫,該受的苦,抱怨沒用。

以她能忍則忍,儘量不給他們多添麻煩,每日手攏著她的披風,他們走,她也走,他們歇著,她也坐一會兒,但幾乎走哪坐哪兒。

哪怕有蟲子咬她,也隻是先躲一躲,實在躲不開就跑到元櫻身後,讓元櫻趕走,或者跑到東方青楓身後,讓他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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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咬完會盯著那個包看半天。

她不喊疼,可把其它幾人心疼壞了。

鹿二七一路找啊,終於在座小山上,發現一株不起眼的草藥,它的葉子有強烈的祛蚊蟲功效,極是稀有。

於是縫個香囊,將葉子碾碎,讓闕清月隨身佩戴。

但一株幾片葉子,不夠。

東方青楓一人尋遍方圓十裡山脈,找到了十餘株,鹿二七摘下葉子,曬乾,放進她披風兜裡。

自此以後,闕氏祖宗有大量的驅蚊草在身,蚊蟲總算不近身了。

可祖宗難伺候,也更難喂養。

蟲子不咬了,但好不容易養出的氣血,現在因為趕路,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翻山越嶺。

辛苦可想而知。

元櫻再多的照顧,條件有限,也隻能讓祖宗舒服一點,何況這祖宗,鮮美的肉她不吃,羊奶也不喝,眾人隻能天天四處給她找野味素菜果子。

鹿二七頓頓用陶罐煲湯給她喝。

好在正值秋季,山中處處有寶,不用擔心填不滿五臟廟,隻要肯找,很能找到些不錯的野生藥食雙補的植物,剛出土時效果最佳,有的年份還很好。

東方青楓處處留意,在一處山穀石壁下,采到一株人參,觀其齡,應該有二十年。

鮮參,再配上竹笙蘑菇,甚是美味。

竹笙蘑菇人參湯,紅棗猴頭菇湯,薯仔木耳雜陳湯,鮮人參玉瓜湯,甜薑花生栗子湯,山藥野菜野木耳湯。

每天換著花樣,當日能采到什麼野味,就會給她煲什麼湯,每兩日會放些人參須須,元氣這東西不能補過了,也不能不補。

前幾日發現,山穀裡有一株野梨樹,結了很小的黃梨果,吃起來酸酸甜甜,口感頗佳,可以給那挑食的祖宗當零食,還在穀中采到極為滋補的一兜野生紅枸杞,與偌乾野酸棗。

大清早鹿二七就生火,煲了一鍋香梨枸杞酸棗湯。

生津止喝,扶虛補弱。

他每次湯煲得多,闕氏祖宗喝得少,一碗就夠了,剩下的,都是眾人分著喝了,直到他們都喝胖了,這嬌氣難養的祖宗,才終於長出了點肉。

臉頰稍微圓潤了一點,嘴唇也紅潤許多。

不枉他們四人天天跟著補,補得身上力氣都無處發泄。

於是開始改善生活,伐木蓋房子。

他們已進入山腹之地,許久未發現人的跡象,前路漫漫,後無追兵,那何不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舒服些?

於是幾人走到哪,先找個落腳點,有時候運氣好,遇到野生山洞,或者山澗夾縫,可遮風擋雨,能睡個安穩覺還好。

運氣不好,找不到這些地方,也不

能幕天席地。最得上有頂,下有床,左右有壁,身邊有人才好。

所以,遇到這種情況,四人會臨時搭個住處,元櫻巨力砍樹,劉司晨用劍修理枝丫,鹿二七做飯及割枯草藤蔓,東方青楓直接負責基建。

以粗木為根基,釘入泥土中,二角最穩固,綁搭在一起,一個簡單的帳篷就有了雛形。

這個結構,無論風怎麼吹,都不會倒,元櫻拔的樹都比較高,所以搭完裡麵空間挺大。

外麵再以大量的滕蔓遮蓋,圍上厚厚一層。

就是一處簡單遮擋風雨的夜宿之所,大量枯草就是床鋪。

元櫻開始時,還會給祖宗做床,之後每次都會有人給闕清月搭床。

隻是人換了,不再是元櫻,而是東方青楓,主要是元櫻做的床太粗糙,紮手,有一次把祖宗手紮破了,出了一滴血。

這一滴血,可把幾人心疼壞了,補都來不及,又失去了一滴,尤其鹿二七心疼地拍了下扇子,指著道:“哎呀呀,十滴血,一滴精啊!”

惹得劉司晨與東方青楓側目。

尤其東方青楓,上下打量他,在女子麵前,說什麼呢?

所以之後,元櫻直接失去了搭床資格,換東方青楓來,他做的確實比元櫻做出來的更結實,做完還會細心的將周圍毛毛刺刺砍掉,免得紮傷了她的手。

鹿二七一邊煲湯,一邊看著:“嘖嘖嘖……”

見到沒有,遇到喜歡的人,男子的心會比女子還細,就算野外睡一夜的床,也要細心修理,大點的毛刺都被他用刀刮平,就怕那祖宗再紮到手。

皇子竟然也如此純情,鹿二七也第一次見,也不知那闕氏祖宗看到沒有,她睡的每一張床,都是心動的證據。

所以每次離開的時候,最可惜的就是這野外的天然帳篷,還有那張床了。

鹿二七邊攪動湯,蓋上蓋子後,展開扇子問道:“東方兄,你若回了宮,皇上是否會賜婚與你?”畢竟年紀也到了。

二十一,也該封王賜府了。

東方青楓拿刀的手頓了下:“在新皇登基前,不會有賜婚這件事。”

他說完將手裡的刀反手一下,收入刀鞘,站起身。他的那些兄弟,會極力阻止,敗壞名聲都是其次,哪怕真的有,除掉對方,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當然,對此事,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秋日夜晚寒涼,火堆在帳篷裡一夜不息,保暖祛寒,也能防野獸打擾。

站在帳篷裡,抬頭二麵綠色植物,滕蔓從上麵自然垂下來,頗有幾分野趣。

豐原山脈裡有一種開藍花的植物,他們見闕氏那小公主喜歡,會多割一些回來,搭在上麵,特彆香。

尤其夜晚睡覺的時候,花中蜜被火氣一烘培,早晨醒來,整個帳篷都是此花的香味。

香氣聞起來還挺文雅,闕清月讓元櫻尋了些,曬乾做成了香囊。

幾人在等飯食湯水的時候。

皆圍在闕清月和元櫻旁邊

看著她倆玩一種沒見過的戲法。

拍手遊戲。

讓鹿二七二人沒想到的是,元櫻竟然把把輸。

闕氏祖宗懶洋洋地坐在木凳上,伸出手。

元櫻坐在另一凳子上,也緊張地伸出一隻手。

闕清月掌心朝下,元櫻掌心朝上,一二二後,元櫻打闕清月的手。

隻見懶洋洋坐在那裡的闕氏祖宗,一隻手搭放在旁邊,一隻手伸出來,望著元櫻的神情。

她手隻要輕輕一移,元櫻就打了個空。

反應之快,移動的時候,每每就差一點點。

可元櫻每次都打不著。

而闕清月每次都能打到她。

圍看的二人,看半天沒吱聲,終於,劉司晨在旁邊忍不住吐槽道:“闕姑娘不會武功,元櫻,你一個習武之人,竟然打不過?”

竟然連你那脾氣不好,弱不禁風,迷人又嬌氣,懶洋洋又不愛動的祖宗都打不過?

真是驚掉人的下巴。

闕清月抬眼看了劉司晨一眼,微一抬眉。

收回了指尖上翹的花指素手,低頭理了下衣袖,不玩了。?_[(”

沒意思。

元櫻這才回頭說道:“我是打不過嗎?”

二人看著她,以為她會說,我那是讓著祖宗的,你們懂個屁。

結果元櫻說:“我是真打不過,這個玩法不能用武功,不能用內力,還不能用神力,不能用任何氣力作弊,隻能靠本能和手速,像普通人一樣玩,我的武功根本用不上。

祖宗她就是反應比我快,我……次次輸。”

這遊戲,闕清月經常將她輕鬆拿捏,武功不及,卻處處碾壓,不服不行。

“啊,這……”這麼厲害嗎?

劉司晨看向身後的殿下與鹿二七。

“你們不知道吧?她被外麵的人誇的最多一句話是什麼,你們知道嗎?”元櫻說。

“什麼?”

“天人之姿!”

“這在玄門代表什麼,你們知道嗎?”元櫻問。

劉司晨望了闕清月一眼:“不知道。”

“那是玄門最最最高的讚譽,頂級的,這麼說吧,如果不是祖宗她不喜歡練武,她若習武……”

元櫻指指劉司晨:“你們。”然後又指指自己:“我。”

“都是菜雞。”

“天人之姿在玄門,那就是傳說中的天縱奇才,就是你們門派裡常說的那種骨骼清奇,天賦異稟的人,甚至更厲害呢。”

所謂天才,就是沒有經過任何雕琢,本能所達到的程度,它就已經在所有人努力的終點線上了。再稍微一努力,就能淩駕眾人之上。

“在玄門,天人之姿指得是,很多東西,不學自會的天賦,就如天人一般,無師自通。”鹿二七隨手將銀扇打開,邊搖邊解釋道。

“對,就是如此。”元櫻道。

“就像琴,祖宗天生就會

,甚至沒有請過琴師,就已達到琴技的玄境,”這種境界,是彆人一生的追求,祖宗隨便揮兩下,就能達到這種勾動人的喜怒哀樂的境界。

所謂的玄境琴技,戰場之上,若將士情緒低迷,玄境琴師彈上一首,就能提升將士二到五分士氣,有士氣,便有二分勝率,但此境界玄師難得,很少見,即便如此,很多軍中也會有這種琴師在。

祖宗玄境琴技的事,也很少有人知道。

能聽到她琴音的人,更少之又少。

二人皆看向闕清月。

闕清月聽得笑了。

她低頭,理了下衣擺,正了正袖子才道:“你們彆聽她的,都是胡話罷了,什麼天縱奇才,彆人信,你們也信啊?”

說完,她眉眼一挑,看向他們。

這二人都是各門各派的佼佼者,在他們麵前提天才,她搖了搖頭,多此一舉。

二人隻覺得這祖宗臉一揚,眉一挑,他們就眼前一花。

闕氏小公主,真不得了,瘦了之後,她竟然更美了。

什麼人竟然會越慘越美,越瘦越美,越夜越美,越欺越美,沒法形容。

誰敢說啊?誰懂?

那次誤入濕地,差點陷入沼澤,幾人出來時,渾身臟兮兮,這祖宗平日愛乾淨,還是第一次臉都臟了,上麵抹了幾道泥土。

可那時候,誰也不敢說,她竟然在臉花了的情況下,美到驚人,越臟的東西,沾在她臉上,反而越顯得她整個人,白如玉脂,晶瑩剔透,唇紅如櫻,美貌殺人。

又美又慘,越慘越美,這一路光看著她。

都願意多乾點活,半點怨言也沒有。

隻要有她在,哪怕她坐在那兒,他們都平添二分力氣。

神奇不神奇,

吃飯都能多吃一碗,秀色可餐,可多食。

這小公主,就是讓人心情愉悅。

“以前一直以為,天人之姿,指的是容貌,原來是根骨。”劉司晨道。“唉二七,你是道門中人?你是什麼根骨?”

“我……我們道門講究的是悟性,和玄門不同的。”鹿二七搖了搖扇子。

闕清月手放在膝上,看向二位,她道:“我的身體我知道,你們這段時間趕路,還要受累照顧我,其實,你們不用太管我,我沒那麼脆弱,死不了。”

“闕姑娘這話就客氣了,我們要住,也要吃的,順便而已,不費事。”鹿二七溫和笑道。

“大家互幫互助,不必客氣,到了京城還有需要仰仗闕姑娘的地方。”劉司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