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陽】肉紙人5(2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4431 字 4個月前

背上的女孩兒也就是尋常十三歲的樣貌,穿著打扮自然比丫鬟們好上許多。沒等她坐下,一位丫鬟先在椅子前方放了一把小木凳,小木凳上又鋪了帕子,然後嬤嬤才將秦瑤放下。秦瑤一看就是聽話的孩子,端正一坐,耳垂上掛著的小耳環都沒帶動的。

坐穩之後她將雙腳放在木凳上,雙腳始終不曾沾地。木凳上一雙尖尖的小腳,看得鐘言十足彆扭。

他聽說有些大家的女兒雙腳不碰地麵,原來真的存在。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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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薔薇花牆那屋的姑娘,果然配得上那麼多花。鐘言繼續開核桃,對她也有好感:“沒事,以後我去你院找你,你大哥就這樣,下次我說他。”

“咳。”秦翎假咳。

“你著風寒了?”鐘言故意問,真咳還是假咳自己聽得出來,“還吃不吃核桃了?”

“你自己吃,不用給我了。”秦翎是沒經曆過這些,當著眾人的麵不知該不該這樣親熱。隻有秦泠笑得自如:“大哥,大嫂她對你真好,我也要核桃。”

秦翎心裡暖融融的,轉過頭問:“那……給我三弟一個核桃,行嗎?”

“這有什麼不行的?”鐘言隨手一掰核桃就碎了,直接扔給了秦泠。秦泠伸手一接,趕緊跑去和秦瑤分吃,鐘言看在眼裡,這大概就是親人間的其樂融融吧,隻是……沒有秦爍就更好了。

像是察覺到了鐘言的心思,一直專心看戲的秦爍偏過頭來,和他對視一瞬。

戲唱得不錯,但鐘言看了一會兒就乏味了,開始觀察眾人的姿態。原先他根本沒打算混入秦家,更沒想拿後廚的大權,但現在就算讓他一走了之也不行了,心裡總有牽扯。沒燈的地方昏暗,那星星點點便是火英姑了,一種會發亮的小蟲子。它們代替了天上的星子,落到底下,秦翎的院子裡也有不少。

鐘言端起茶杯,又放下,假意喝過了。嗬,自己果然忘了一層,這火英姑自水而生,在水中變成食肉小蟲,脫離水麵之後仍舊食肉,口糧便是……泥螺或蝸牛一類。怪不得秦翎的院子裡有,恐怕土裡已經生長了不少,若是翻土來看,估計下麵整整一層都是泥螺。

有人已經等不及了,現在這院恐怕都被泥螺圍住了。

忽然秦瑤那邊有了點動靜,好像是她拿了個什麼吃,又被嬤嬤給拿走了。鐘言看不過去,悄聲問;“你小妹怎麼總被嬤嬤管著?”

“管著?”秦翎不懂她的意思。

“算了,我去看看。”鐘言不再解釋,起身到秦瑤那桌去,將嬤嬤手裡的小蜜橘拿了過來,放在秦瑤手裡,“你才十三,晚上

吃點東西又怎麼了?我看誰敢攔著。”

為首的一個嬤嬤看著資曆最深,上前一步說道:“小姐今晚已經用過晚膳,吃這些怕是對牙口不好。”

“牙口壞了有藥治,吃一個能壞到哪去?”鐘言彎下腰,親手將橘子剝了,“吃,沒人敢說你。”

秦瑤正不知所措,她哪裡見過敢和嬤嬤齟齬的人,況且還是未曾見過的生人。“謝謝長嫂,我不吃了。”

“你不吃我也不逼你,但吃不吃都是隨你的事,彆怕她們。”鐘言並不氣惱,她年齡太小,從小被困在這裡也沒有見過世麵,再加上沒有親娘,自然怕嬤嬤們。等到他坐回原位,秦翎焦急地問:“小妹她怎麼了?”

“沒事,就是吃個橘子的事。”鐘言不願和他多說,說了他管不了,反而著急。這時一直未開口的秦爍反而笑了:“嫂子好脾氣,管教下人自然有一套,往後去賬房走走,以後還能管著我們秦家的賬。”

“可以,多謝二弟。”鐘言並不吃他的激將法,順著他的話就接了這個活。女子容易讓步,那都是嬤嬤們教出來的,他不是,你敢讓我進賬房,明日我就把你秦家的銀兩流入看個遍。

秦爍也隻是一笑,賬房不是後廚,不可能輕易進去外姓人。他再次看向秦翎:“我看大哥好多了,不如過兩日一起去隱遊寺吃齋,說不定身子能大好。”

“是啊,大哥一起去吧。”秦泠連忙說,“幾年前大哥帶我們去過,後來就我們去了,這回一起補上。”

“這個……”秦翎上次去燒香還是十歲出頭,那時候三弟和小妹都很小。雖然現在身子和眼睛隻是好了一點,可是他竟然動了心,說不定真能再去一次。誰料剛動了心思,手裡的茶杯便拿不穩了,一下摔在地上。隨著瓷杯的粉碎心口也難受上來,渾身燒得發疼。

“少爺!”小翠第一個撲上來,看向大少奶奶。

鐘言放下茶杯,該來的還是得來,早就料到了一般。“夫君身體不適,我們先回去了。”

元墨自然也很著急,但少奶奶沒慌,他和小翠就心裡有數,覺得少爺應該不嚴重。可等到回了他們的地方才覺出不對,少爺居然發起了高熱。

秦翎已經燒得昏迷不醒,直接被鐘言放在床上。鐘言吩咐小翠去燒水,然後將袖口裡藏著的金鈴鐺掛在了床頭的紅繩上。元墨急著給少爺擦汗,今晚的那點歡樂全沒了:“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燒這麼燙?”

“他少了一魄,必定會這樣,今晚金鈴鐺一響,就是殃神要來索取第二魄的時候。”鐘言緊盯著鈴鐺,“快,把他的衣服脫下來。”

元墨哪敢慢了,趕快把少爺今天新換的衣服給脫了。鐘言又說:“把這身衣服用水泡濕,泡得濕濕的,掛在晾衣架上直往下滴水那樣,不到五更天不許收。”

“是!”元墨抱著衣服跑出去了。

一更火二更人,三更鬼四更賊,能不能挺過五更就不知道了。鐘言坐在他的床邊,輕輕地摸著他的額頭,時時刻刻用餘光看著金鈴鐺。沒多會兒小翠和元

墨一起回來了,

心裡很是難受,

站在床頭說不出話來。

“少爺以前也發過燒,會好的。”不一會兒元墨主動開口,“會好。”

“我去煎藥,找點退熱的方子。”小翠也說。

“不必了,這不一樣。”鐘言搖搖手,他之前發熱可能是感染風寒,也可能是炙人蠱蒸壞了心脈,但那和眼下的情形全然不同,這是魂魄分離,“你們出去吧,我陪著他坐一會兒。”

元墨和小翠對視一眼,儘管擔心但還是聽了吩咐。睡房又隻剩下他們兩個,鐘言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好像過了一個時辰似的,燒著高熱的秦翎忽然動了動。

“彆動。”鐘言趕緊用沾濕的帕子擦他的嘴角。

秦翎慢慢醒了,隻是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來。醒來後他沒有怨天尤人,渾身灼熱之下大汗淋淋,連眼皮上都濕了,濃密的眼睫被汗水打成了一束一束,又隨著睜眼的動作緩慢分開。

“對不住。”緩夠之後秦翎無奈地笑了笑,“你還是走吧,彆守著我。”

這是他最想說的話了,生病最折磨人的地方就在於此,無數次他以為自己可以好轉,然後就有一盆冷水潑下,當頭一棒捶下,讓他清醒。鐘言還是幫他擦汗,將他汗濕的頭發往旁邊撥一撥:“睡吧。”

“讓元墨把東西都給你,帶走。”秦翎本來也不是真正清醒,隻是高熱中的短暫醒來,轉瞬又閉上了眼,“當回門的禮……”

話未說完,人已經又睡昏過去,鐘言給他蓋上了被,擰乾濕帕,搭在他的額頭之上:“睡吧,睡醒了咱們去隱遊寺,上香求佛。”

門外的衣架旁是兩個不斷潑著水的人,元墨也顧不上其他,雙手泡破了皮也不管,整盆整盆的水往地上、衣服上潑。不一會兒他們就看見大少奶奶出來了,他趕緊跑向她:“少爺怎麼樣了?”

“睡著了。”鐘言看向正東,“今晚你和翠兒彆睡,守著。”

“是。”肯定是不能睡的,就算讓睡,元墨也肯定不會偷懶,“那您呢?”

鐘言摸了摸袖口,摸出一枚桃木所製的長方塊狀的剛卯,剛卯四麵刻滿了符文:“我去和殃神手裡搶魄。”

時候已經不早了,窗外已經沒有人,郎中將自家藥房的窗上了鎖,回到抓藥的木格子前頭繼續搗藥。搗完之後他拉開一處暗格,從裡頭取出一個小碗,將小碗裡的草末倒入搗好的藥中。

草末一放進去先是起了一陣白煙,原本深色的藥膏變成了大米色,膏體也從粘稠變得稀薄。這是神螺五變散,於七月七日殺死九九八十一隻泥螺,混合七種毒蟲,於當晚埋入地下。一月後長出毒草,半月後結果子,將那果子摘下再種,再長,來來回回一共五次。而每回的果實皆不一樣,故而稱作五變。

這東西是給殃神做標記的,若是塗抹於皮膚之上,五日後便可腐肉蝕骨,被殃神收走。

藥碗裡的稀薄藥水被郎中倒了出來,放在琉璃瓶子裡擱置。而琉璃瓶子的旁邊便是一個白色的小玉瓶,裡頭裝著珍珠霜。

“這回的分量夠吧?”

屋裡不知是誰在說話,但是是一個女人。

“夠。”

郎中擦了擦汗,“元墨上回去賬房領銀子,這五變散就已經下進珍珠霜裡了。殃神胃口大,一命抵一命,祂把秦翎的魂魄讓出來,咱們就得給祂一個新的。剛好秦翎娶親,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可這大少奶奶不好對付。”那女人又說。

“她隻要用了珍珠霜就逃不過去,用過第五日必定融化了骨頭。”郎中說,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誰家的頑童將小石子滾在地上了。

“什麼聲音?”女人問。

“不知道,我去看看。”郎中將藥碗和珍珠霜收好,舉著蠟燭去藥鋪的前廳看了看。寂靜無聲,他的腳步聲格外明顯,猛地一回頭,他被自己投在牆上的巨大黑影嚇了一跳。

“趕緊走吧,實在不行就找地方避一避,反正就這最後幾天了。”那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今晚收第二魄,人若少了兩魄便長久不醒,秦翎睡著等死罷了。”

郎中不再回應,端著燭台往後走去,影子在牆上跟著,倒像是兩個人。藥鋪怕受潮,腳下沒有用木板,而是石磚,有點什麼動靜都格外清楚,他繼續往後走著,忽然一陣石子滾落聲響在身後不遠。

“誰!”他猛然回頭。

身後竟無一人。

女人再次催促起來:“快走吧,找地方避一避。”

郎中卻沒往回走,而是舉著燭火往後走了兩步。光照出一圈亮來,他將燭台從左晃到右側,依次查看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郎中自言自語,轉身走回剛才的地方。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猛然回頭,晃得燭火差點不穩,這回他聽真切了,就是小石子在石磚上滾動。不僅聽見了,他還看見了,一顆黑色的小圓石在三步之外,滾了最後一下,定住。

這是什麼?他往前走去,為了看清還蹲了下來,讓燭火照亮它,緊接著雙目瞪大,這石頭子竟然會動!

石子表麵宛如有一扇門,被裡頭蠕動的東西頂開,拉著粘稠的絲在地上緩慢爬動。這根本不是石子,這是泥螺。

為什麼會有一隻泥螺在地上滾?郎中再次擦了擦汗,忽然發覺餘光之內多了一雙穿了繡花鞋的腳。

有個人和他隔著木桌,就在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