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言確實快把嗓子喊啞,不僅嗓子痛,這會兒還被陳竹白拎起來在屋裡小步跑,跑完還要跳跳。他汗水淋漓,發絲貼住額頭和脖頸,不解地看著陳竹白:“師兄,我跑夠了嗎?我跑什麼啊……”
“我怕你演不出來,隻能出此下策。”陳竹白倒是在床上躺著,“女子生產所耗費的精力、體力那是無法想象的,你沒經曆過就彆想著裝出來。你連我都騙不過去,怎麼能騙過彆人?”
“我躺著裝裝難受不就行了嘛?”鐘言跑跑停停,喘幾口氣之後哼哼兩聲叫外頭知道。
“你沒受那極致的疼,就裝不出來那份苦,不是男子親自生,終歸無法感同身受,隻能用著法子逼你。但這還比不上產婦所受的十分之一呢。”陳竹白揮了揮手,“再跑,再跳,到你兩眼翻白渾身無力為止。”
鐘言咬了咬牙,隻能低頭繼續,任由汗如雨下。
半個時辰之後鐘言躺回床上,全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隻剩下微微顫抖的雙腿能動。他的中衣被汗水泡濕,而且一看就不是用水潑出來的,而是實打實出了汗。陳竹白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揮手將身邊跟著的一個陰兵顯了形,讓陰兵變成產婆出去端熱水,而一直忙著的那位產婆則到了床邊。
鐘言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眯著眼睛瞧了瞧。方才隻顧著吃和動,根本沒走心,這下看出了不對勁來。
“師兄,這是……”鐘言氣若懸絲地問。
“棺材子。”陳竹白歎了一口氣,“鬨兵災,孩子的娘親已經走了,孩子命中就是棺材子,我給他找個好人家。”
站在他們旁邊的產婆褪去正常人的模樣和臉色,已經沒了氣息。她的麵龐十分年輕,膚色鐵青,嘴唇黑紫,短短的時間內變成了一具站著的死屍,陳竹白解開她的衣裳,裡麵密密麻麻貼滿了符咒,肚子高高挺起,爬滿了早已變黑的血管。
而這血管和撐薄的皮膚下頭,有什麼東西還在動。
“我是在回來的路上偶然遇見她的,她臨死之前托付給我,讓我舍母救子,哪怕破開她的肚子也要給孩子一條生路。我答應她了,所以才急著帶她回來。”陳竹白在女屍的肚子上劃了一道,裡頭擠出一個透明的水球來,便是女屍的宮體。裡頭的胎兒不像足月的大小,同樣奄奄一息。
“這孩子八字硬,棺材子也不能交給旁人來養,給你們最合適。”陳竹白在宮體上一劃,先是湧出了羊水,然後才是不出聲的胎兒。母死子生,八字命硬,棺材子自來就是不吉的象征,旁人養會出大事。
“從此之後這孩子就是你和秦翎的了,我也算圓了他娘親最後的心願,讓他娘親瞑目走好。”陳竹白握著孩子的雙腿將他倒著拎起,用力在他皺巴巴
() 的後背上一拍。隻見孩子吐出一口水後咳嗽幾聲,隨後大聲地哇哇哭開了。
哭聲響亮,哭在已經死去的娘親身邊又實屬淒涼,鐘言連抬手臂的力氣都用不出來,還是陳竹白將孩子裹好,放到了他的身邊。
“好好養著吧。”陳竹白彎下腰摸了摸師弟的額頭,又親了親師弟的臉蛋,心疼他在秦家受累受苦。
一聲啼哭伴隨著落日而下,將院裡的人都哭醒了,秦翎一下子站了起來,明明知道這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是卻莫名其妙地流了眼淚。元墨和小翠也跟著高興,連忙跪下給主子磕頭祝賀,春枝帶著三個妹妹在院裡燒著香,一下子也跪下了,謝老天保佑。
而偏室裡的人也全部站了起來,柳筎聽到哭聲的刹那心口一鬆,童花則悄悄地抹著眼淚。朱禹等了好幾個時辰,期間一直沒有說過話,也沒有喝過茶,這會兒他撣了撣袖子,先對著前來報喜的丫鬟說了句:“恭喜大少爺,恭喜大少奶奶。”
而後頓了頓,又說:“在下奉命前來,還請前去通報一聲,能否讓在下看看孩子再走。不知是男是女?”
春枝高興起來像是枝頭上一朵小花,一邊跑一邊說:“還不知道呢,產婆說大少奶奶體力虛透,這會兒正躺著歇息,小主子是男是女都沒來得及說呢!”
“這……”朱禹跟著她往前一步,又差點兒被院裡的血腥氣熏回來。哪怕點了再多的香,這味道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完全遮住。正當他再跟上的時候院門口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秦家的二夫人何清漣。
“二夫人。”朱禹馬上停住腳步,“您怎麼來了?”
“聽說這邊生了,我過來瞧瞧。”何清漣點了點頭,扭臉瞧見了柳筎,“你怎麼也在?你身子不好,應該早早回去歇息。”
“擔心長嫂,所以過來了。”柳筎低著頭說,在何清漣麵前她仍舊是那個話不多的兒媳,怎麼看都是溫順柔和的。
“你是個有心的孩子。”何清漣勸了她兩句,又和朱禹對了對眼色。朱禹一看便明白了,二夫人也是來確定這孩子是不是親生。
“你一直在院裡守著?”何清漣問。
朱禹回答:“是,一直在偏室,院裡除了產婆沒進來其餘的人。”
“我知道了。”何清漣看了他一眼,扭頭對柳筎說,“走,咱們進去瞧瞧吧。”
此時此刻,秦翎的睡房裡已經站了許多人,八個產婆都在忙,沒有一個閒著的。鐘言也終於明白師兄為何讓他耗費體力,生產的經曆他沒體會過,確實裝不出來。但這會兒他彆說笑了,連擺個表情都懶得弄,隻是孩子在臂彎裡頭一直哭,哭得他心裡難受。
“少奶奶可不能哭啊。”秋穀和冬華早早進來幫忙,拿乾淨的布小心擦拭鐘言的眼尾,“這時候可不能哭,月子裡頭哭不容易好,眼睛會壞掉。”
“嗯。”鐘言小聲回應,可眼淚就是止不住,他想,他可能是在替這孩子的親娘掉眼淚吧。
秦翎這時候還不能進來,仍舊帶著元墨在外頭坐等,瞧見了何清
漣和柳筎趕緊站起:“給二娘請安。弟妹怎麼還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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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筎先說,“長嫂如何了?”
“受了大累,這會兒起不來。”秦翎心疼地說。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何清漣關心這個。
秦翎還沒開口,元墨噗通一下子在後頭跪下了:“恭喜二夫人喜得長孫!小主子哭聲響亮!”
“男孩兒?”何清漣也聽著裡頭有哭聲,聲音確實不小。柳筎在後頭深吸了一口氣,是個男孩兒?這可糟糕,柳家一定會想儘辦法害這個嫡長孫。
秦翎也是剛剛聽說,臉上有著初為人父的喜悅和生疏:“是,產婆說是男孩兒,這會兒她們還在裡頭收拾,暫時不讓我進去看小言和孩子。”
“那我替你進去看看吧。”何清漣說。秦翎讓開一步,他沒有立場不讓她進去,等到何清漣進屋後柳筎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恭喜,這回鐘言能在秦家站住了。”
秦翎卻搖了搖頭:“站不站住都不要緊,我們不在意這個。”
“你是正經長子,你當然不在意,她不能不在意。”柳筎勸他,周圍人多,她快快地說,“你們要看好這個孩子,千萬彆撒手,柳家的人多。”
“多謝。”秦翎重重地點了下頭。
屋裡,血腥氣仍舊沒散開,哪怕窗子已經打開了也沒有用。何清漣一進屋就瞧見了盆裡的血跡,還有沾著鮮紅的剪刀、白布。看著確實是剛生產完,但她還是問了問身邊的產婆:“你們大少奶奶如何了?”
“回夫人,這會兒沒力氣說話,小公子是早產,也需要好好歇息。”陳竹白裝扮成產婆,“隻是有一事……大少奶奶是偶然發動,孩子不足月,大人的身子也沒準備好,故而奶水不足。還請府上快快去找奶媽媽吧。”
“這是應該的,奶媽媽我已經派人去安排了。”何清漣往前走了兩步,一眼看到了虛弱至極的鐘言以及旁邊皺巴巴的嬰孩。她仔細盯住那孩子,作為生育過的人她自然知道剛出生的孩子什麼模樣。
看那樣子,確確實實剛出母體,而且月份不足,臉色有些發青。
但看到這裡,何清漣也不能完全相信,轉身問道:“喜坑的位置找好了嗎?要埋的東西在哪裡?”
“在這兒。”陳竹白端過一個盆,已經用紅布蓋上了,他稍稍掀開一角,裡頭就是女屍肚子裡的胎盤,“這東西已經被大少奶奶生下,隻等埋入喜坑。”
何清漣快速地掃了一眼,確實是,孩子抱來了也不能算數,有這個才能證實孩子是剛剛出來的。看來是自己多想了,秦翎確實可以有孩子。
陳竹白將木盆重新蓋好,彆人能想到的他也替師弟想到了,光抱來一個剛出生的嬰孩不足以讓彆人相信,什麼都有才可以。正當他轉身把木盆放回去的時候,一股很奇怪的感覺擦過心頭,他快速地看向窗口,隻見一隻白色的大貓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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