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合】餓鬼道1(2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1255 字 7個月前

清遠張開嘴,說話還是鐘言本身的聲音,“我看你現在如何傷我,哈哈哈,曾經你勉強護住了他,現在他身子還不是落在我手裡。”

而在清遠的頭頂,鐘言的魂魄也正在蘇醒,眼皮將將能夠張開了。隻是他很餓,很餓很餓很餓,餓到連自己都想吃掉。等到眼前出現亮光他才完全睜眼,卻隻看到一條泥濘的街市。

好香啊,他聞到了飯和肉的香味。鐘言動動鼻子,這才發覺自己躺在乾枯的茅草上頭,沒有穿衣服,而且瘦得很可怕。

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瘦了,而是幾乎快要成為能動的骷髏。鐘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一折就斷的腳腕,因為嚴重的饑餓他的皮膚呈現出深褐色的斑塊,看上去渾身發黑,隻是肚子大得不像話,好似裡頭裝了一個人。

快要餓死的人都是這樣,哪怕四肢隻剩下一層薄皮,肚子還是會大大的漲起來。鐘言已經餓到看不清楚了,而且根本走不動,更彆說站起來。人在餓極了的時候就不會產生其他情緒了,什麼羞恥、悲痛、憤怒、瘋狂……通通沒有,哪怕光著身子也不會害臊。鐘言隻剩下一種感覺,就是餓。

真正的饑餓。

不是餓肚子咕咕叫那種餓法,那隻是腸胃提醒你可以吃東西了,順便產生食欲讓你吃得更香。真正的饑餓是種生不如死的痛苦,鐘言能摸到胳膊上的牙印和缺口,原來自己在還能咬得動的時候就啃過手臂上的肉。

現在他已經完全咬不動了,牙齒鬆動,嘴唇腫脹。可他還是循著飯香和肉香爬了起來,用四肢撐地,慢慢地爬著。

前麵,有東西可以吃,好香。鐘言迷迷糊糊地往前爬,現在他這個高度隻能看到人的小腿。好多人從他身邊走過去,他們有些人拿著吃的。

“求求……求求……”鐘言緩慢地伸手過去,好想求他們發發慈心分自己一口,但是最終隻會被一腳踢開。

不知道滾了幾圈,鐘言被踢到了街角。可或許是命運給了他一次機會,這回剛好將他踢到了飯碗前頭。

好香啊,鐘言滿臉是血,但是在求生欲的支撐下又一次站了起來。眼前是一個臟得不能再臟的飯盆,可裡麵卻有煮熟的米和肉,這對鐘言來說無異於是上天的恩賜。

然而就在他馬上摸到飯碗時,上天收回了這份恩賜。一個人將飯碗拿走,轉手扔給了旁邊的看門狗。土黃色的狗埋臉就吃,吃得好香,鐘言已經沒有口水可以吞咽了,但還是期待著,希望這條狗能給自己剩下一些。

哪怕一粒

米……不知不覺間鐘言又躺下了,腦袋好沉,細細的脖子完全撐不起來。他側躺著,周圍來來回回走著人,沒有人搭理一個即將餓死的男孩兒,更何況……他身上還戴著鎖鏈。

戴著鎖鏈便是受刑的犯人,誰敢給受“餓刑”

的人吃飯,那就一視同仁。

鐘言張開嘴巴,已經陷入了彌留之際。他好像又吃到東西了,好好吃,他一口一口地嚼著,想象自己嚼碎了,咽下去,然後肚子裡撐得飽飽的,娘親也吃得飽飽的。

娘親……鐘言忽然想起身看看遠處的娘,但是說什麼都起不來了。他想起來了,自己是罪臣之子,必須要餓死在這裡才能平民憤。

餓刑,便是讓母親親眼看著骨肉餓死的刑罰,專門用給……貪圖糧錢的人。

大概是快要死了,一瞬間鐘言全部想了起來。這幾年乾旱,上頭給了放糧的令牌和銀子,而這些就在爹爹的手裡。這些都是救百姓於水火的大任,然而爹爹卻夥同彆人私吞銀兩,摻進了大量的麥麩並且缺斤短兩。

這一年,餓死了不少人。

然後將近一年沒回家的爹爹卷著銀子跑了,不要自己和娘親了。

抓不到家裡的犯人就要連坐,鐘言還記得那天來了很多官兵。他們將自己和娘親分開,把娘親關進了一個木頭籠子裡頭,然後扒掉自己的衣服,給脖子戴上重重的鎖鏈,扔在了人最多的街市上。

“罪臣之子施以‘餓刑’,誰若敢救就全家一起等著餓死!”

鐘言很害怕,他也是直到這時候才明白爹爹做了什麼,但爹爹一兩銀子都沒往家裡拿。但當時的他更覺得顏麵掃地,羞愧地抬不起頭來,比起饑餓他更受不了不穿衣服。隨後不斷有人過來踢打,他的困境變成了疼,後來下了一場很大的雨,他躺在泥水裡張著嘴,喝著天上落下來的水滴。

娘親就在長街的那一邊,同樣暴露在風吹日曬當中,隻不過每日都會有一碗湯飯。這便是餓刑的誅心之處,母可活,子不可,但沒有一位母親能活得下去,恨不得將眼前的湯飯給孩子留一口。

爹爹一直沒抓到,但鐘言快要餓死了。他好想娘親,但隻要往那邊走幾步就會被官爺打回來,最後隻能遙遙相望。他看得到娘親在哭,在喊,在用頭撞木頭欄杆,在籠子裡給官爺磕頭。

現在天上又要下雨了吧?鐘言看到了頭頂的烏雲,但不確定是不是看得真切。他現在隻想吃飯,餓啊,餓啊。

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鐘言感覺到自己吃飽了。

他好久都不曾感覺到肚子裡有東西,暖烘烘的,像剛吃掉什麼山珍海味。街上的人好像都不見了,見到自己就躲?這是為何?

他們在怕什麼?怎麼不打自己了呢?是自己已經死了還是他們害怕死屍?

鐘言繼續朝前走去,忽然覺著這條街好長啊,怎麼都走不到似的。他再回過頭,有些人隔著門縫兒打量,可是一旦自己轉過頭去他們就躲起來,仿佛他是什麼可怕的東西,避之不及,多看一眼就會死。

為何?

鐘言看向脖子上的鎖鏈,

卻先看到了一個高高隆起的肚子,

剛才那些溫暖的感覺變得更加炙熱,胃裡猶如熊熊烈火不止不休。他的手變得十分尖利,輕輕鬆鬆將鎖鏈拆掉了,可皮膚卻泛出青白。

自己怎麼了?鐘言朝著街邊的木頭籠子走過去,想去找娘親,可看到的隻是娘親的屍首。

她死了,渾身都是鮮血,手裡拿著砸碎的飯碗,用飯碗的邊刃割斷了脖子。

“娘?”鐘言不知所措,孤零零地站在街上,他沒有娘了。

望思山上,紅煞徹徹底底地降臨了,目之所及全是鮮豔的紅色卻和喜慶毫不沾邊。雙頭白獅被嗩呐吹得異常激動,上躥下跳,好像知曉有鬼要來。這回連白芷都擔憂起來,如果能控製七鬼之力的人是鐘言,那麼她還有點把握喚醒鐘言的人性,可如今他的身子被清遠占據了……這不妙。

萬一清遠真的發起瘋來,隻能寄望於紅煞和陰生子外加光明道人一起鎮壓,看看有沒有可能將清遠壓製住。

“啊……”清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沒察覺到有呼出去的氣,“原來當鬼是這般感受,比做人好多了。”

紅煞的顏色再加深,一深再深,喜轎停在半山腰,宛如當年出事那天。隻不過小小的新嫁娘不是坐在轎子裡,而是站在了喜轎的轎頂上。她的婚服異常華美,比當年秦家四小姐嫁人還要奢華。紅蓋頭遮住了她的鳳冠,誰也看不出她的臉來。

“這就是你的娘親嗎?清遊!你太窩囊了!”清遠也看到了新娘鬼,“想不到你到最後居然要靠一個小姑娘來製服我?”

“是我的娘親,怎麼了?你有嗎?”飛練隻想趕緊把他從鐘言身體裡剝離,“是誰規定不能叫親屬的?”

清遠怔愣了下:“果然,你到底還是墮落了,清遊。”

“我為什麼不能墮落?我都不是和尚了,為何要守著那些規矩,就連殺你都要一對一?”飛練不僅恢複了記憶,也徹底放飛了自己的本心,他被壓在“佛子”這個稱呼下太久了,又被病痛之軀困住太久,他隻有變成了鬼才徹底自由地活著一回。

“一對一?嗬,我這邊可是七個鬼。”清遠試著在身邊放了一把鬼火,“那我現在就先把你燒死。”

幽綠色的鬼火瞬間點燃草坪,這不是一般的火,沒點能耐根本無法熄滅。火舌貼著地麵飛行,勢不可擋,眼瞧著就要燒到飛練的腳邊卻忽然間熄滅了。

“怎麼、怎麼回事?”清遠又試著放了一把。

這回滅得更早,剛剛到一半路程就滅掉了。清遠不得其解,這不應該啊,現在是鐘言的身子在控製惡鬼,那些鬼都為他所用。

不知不覺間,他麵前降下了一個穿粗衣布袍的女人,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劃痕。清遠後退一步,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師父。”飛練終於等來了她,“你就那麼相信‘終餓可滅世’麼?”

“什麼?”清遠回憶,“經書所寫,還能有假?”

“那你就沒懷疑過,最後那句話是我寫上去的麼?”飛練苦苦經營多年,果然猜準了清遠的每一步,“其實六鬼魍帝就可以殺人了,最後那句是我自己添上的,世上根本沒有終餓,餓鬼的最後一隻鬼是他們的親人。”

“願意為了他們犧牲,怕他們餓死,心甘情願自儘不再輪回,最終將魂魄喂給他們的至親。隻有吃下這樣魂魄的人才會變成餓鬼,但放出這隻鬼的時候,餓鬼便會找回他們的記憶和良善。”

“終餓不可滅世,你殺不了好人。”

“師父,你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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