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願便是施主儘快下山,其餘的事不必多問。”清遊將佛珠收好,“趁著還不到天黑,你快快離去吧。從此再也不要招惹馬仙,找個老山深處去修行,以後也可抵消業力。”
他轉身而去,直接將鐘言晾在了原地。鐘言卻主意堅決,才不要退而求其次地離去,一來是想要和這和尚對著乾,一來是……他確實沒膽量下山。恐怕現在的自己隻要一露麵就要被人打死,哪怕不打死,也會落入道士手中。
鐘言最怕那些道士,道術高深不說還總是捉鬼煉丹。鐘言曾經見過那種煉丹爐,高聳入雲,堪比城牆,以人骨人血為藥引,惡鬼之怨念為材料,練就出各色怪丸以求延年益壽。世人都求一個永活不滅,但鐘言真正聽過能永生的人隻有兩種。
一種便是成鬼,一種便是成佛。隻是成鬼後一定沒有好報,鬨成自己這樣,沒吃沒喝,人人打殺,看似永活實則還是會死,墜入地獄不入輪回。而成佛是死後飛升,難路一條,多少高僧大師都想求一具金身加持,一顆渾圓舍利,隻是比成鬼還難。
可是清遊他生下來就是佛子了,圓寂後一定上天成佛,這樣的人……當真厲害。
鐘言無聊得很,隻好獨自在寺廟裡瞎走透氣,但如今炎熱,走著走著他便出了不少汗,索性扭頭往回。沒想到剛走十幾步就聽到了一陣喧嘩躁動,鐘言好奇地看過去,
() 隻見好多香客圍著一個和尚,仿佛那就是他們心裡的真佛。
“住持!住持!求求您救救我閨女吧!()”
小兒多病,已經三日不曾飲水了,還請住持念經搭救!?()_[(()”
“方丈,我又夢見我那苦命的婆娘了,她是不是還怪我呢……”
鐘言一聽這樣吵嚷就頭疼,人活著就是麻煩,牽絆如此之多。可是又忍不住去聽,羨慕地看著那些為人父母的人,他們都是為了孩兒來上香,自己應該也有一位娘親吧,隻不過她人在哪裡呢?
這時候,被圍著的那位高僧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些人居然頻頻點頭,紛紛抹淚。隻聽又有一個人高喊:“清遠主持,您是有大智慧的人,每每幾句話就能勸到心坎兒了,是我們佛緣太淺了。”
“阿彌陀佛,既然施主與老衲有幸相見,又何來緣淺?今日老衲會在正殿講佛,若各位施主不著急下山便可來一聽。寺裡有簡易的齋菜,大家隨意便可。”叫清遠的寺內方丈聲音渾厚,一聽便是內力極深。雖然他慈眉善目,可鐘言看一眼就渾身難受,連忙躲到了樹後去。
好險,這樣的和尚看到自己,肯定要一巴掌打碎天靈蓋吧?看來還是不要隨意亂逛,回去吧。
響魂大鐘始終不停,無休無止,清遊回到禪房後打坐卻總是心不靜。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一時的仁念居然放了惡鬼上山,如今還無法請走。金佛寺向來收留香客和其他寺廟的僧人,可從未收留過鬼邪。
格格不入,講理不通,讓人實在頭疼。清遊到最後乾脆不打坐了,心裡不安再怎麼求安穩也是徒勞,於是掀開了桌上的冊子,心算著下山的時辰。
他是遊僧,不必日日月月留在寺內念經,反而可以四處走動為人講佛。可是走的地方越多,清遊心裡越尋不到答案,見過的人越多,他越不知道自己應當像誰。金佛現世,普度眾生,連那小小餓鬼都聽過這句話,可自己到底是不是佛,他卻不知。
人人都說他是,師兄弟認定他,住持看好他,清遊也願意隨大家心願,通讀佛經,佛珠片刻不離。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靜心才能步入解脫門。清遊將冊子合上,看向窗外的雲朵。
三日後,是清遊下山的日子。山下有一香客求子多年,如今終於得了一個兒子,便請金佛寺內的高僧於滿月宴去念念經。這本來就是修功德的事,清遊也願意為小小孩兒祈福,便自告奮勇。
下山的路不怎麼好走,石階都是香客們深一腳、淺一腳踩出來的,清遊在日初時下山,日落時才到城內,幾月不來,好似又錯過了許多人間事。
秦府。清遊看著請帖上的字跡,準備找個路人問問,誰料耳朵一動,聽到了咕嘰、咕嘰兩聲。他回過頭,隻見那小餓鬼就跟在後麵,穿得破破爛爛,瘦骨伶仃,但兩隻眼睛卻大大的,正看著一個方向吞口水。
“你怎麼在這裡?”清遊立刻捉住他,不好,他又想吃人。
“你這和尚怎麼這樣,你讓我下山,我跟著你下山了,還這麼凶我……”鐘言委屈得不得了,破衣襤褸站在街上像個乞丐。
“你……”清遊看著他受傷流血的腳丫,“你就沒有其餘的衣裳鞋帽麼?”
“我是鬼,鬼哪有好衣裳穿,我也不要。”鐘言說完又咕嘰一聲,“我好餓,我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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