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洌消失了。
無論是賀叔, 後勤主管，還是白喬枝, 都無法聯係上他。
白喬枝起初還以為齊洌在鬨脾氣, 賭著氣不理他, 想著過幾天就好了, 誰知三天五天過去, 那個叫“洌”的微信號, 再未發任何一條消息了。
白喬枝忐忑的刪刪減減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卻被係統通知驚住了。
“您聯係的號碼已銷號。”
白喬枝不敢置信，還以為點錯了人，確認了多遍, 這是從適配名單上留下的齊洌的微信號。
他再點入適配名單上齊洌的消息，卻發現齊洌的聯係方式已隱藏。
就和他的遠古種族一樣。
這讓白喬枝又想起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太多, 這樣突如其來難得的記憶，竟沒有留下太多的記憶片段。他隻想得起齊洌的雙手和謝毅行的一般, 都是鋸齒叢生的長鉗, 再無其他。
真是個怪人呢。
不, 消失了也好。
白喬枝悵然若失的想，還真不知道如何麵對他。哎，也不知齊洌看到他和謝毅行那一幕會想什麼, 誤會了也好, 白喬枝正好不用過多解釋便讓他放棄, 但他又總覺得, 事情沒那麼簡單。
其實，那夜和易博明交流一番後，他已下定決心拒絕二人了。本該謝毅行後再找齊洌的，誰知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白喬枝按在鍵盤上，刪刪減減打出的一百多個字，又全選，刪除。
他狠不下心將絕情的話發給謝毅行。
打下這些字的時候，謝毅行那雙堅毅銳氣，卻通紅的，在他麵前流淚的眼，總是映入心裡。
可謝毅行難過他就不難過嗎？
他想，我不是優柔寡斷，這種傷人的話，還是找個合適日子見麵說吧。
隻是合適日子遲遲沒有到來，倒是迎來了意外的分彆。
間隔多日沒聊的特彆關心聯係人，突然閃爍起來。
23：04
謝大傻：喬喬，我要暫時出星一個月。
謝大傻：去獵戶座對接招標到的礦星。
謝大傻：本想約你明天吃頓飯好好聊聊的，可惜星際飛船改點，不能與你見麵了。保重。
23：50
謝大傻：我愛你。
第二日，一個懶洋洋的冬日晌午，白喬枝昏昏沉沉還賴在被窩上不起，一個陌生電話突然打來。
“喂，你好？”雖然不情願，奶喬還是端出世家小公子的優雅禮貌對外腔調，“有事嗎？”
“您好，請問是白先生嗎？”一個陌生的聲音，“我是靖山灣的外賣員，謝先生為您點的餐到了，麻煩您讓門衛開一下防禦壁大門兒，我進不來。”
靖山灣？
這外賣也要至少提前一星期才能訂到的，看來謝毅行提前訂了餐，隻得臨時改成外賣了。
15分鐘後，一個打扮乾淨利落的外送員將餐送到，白喬枝心情複雜的收下。
打開餐盒，熟悉的香氣迎麵而來，都是他誇讚過的菜色，謝毅行竟全數記住了。
他沉默著將餐盒帶回房間，在塑料袋裡，又摸出一張賀卡。
機械的、墨還閃爍著新鮮光澤的打字，刺痛了他的眼。
“抱歉。我沒想要發展成這樣的。”
白喬枝悵然若失。
他抑製不住鼻頭一酸，壓抑了許久的淚水悉數湧出。
是啊，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呢？
微信聯係人那一欄，謝毅行的個人簡介改成“出差中，有事電話聯係”，並再未亮起過。
艾露嘉的微博事件以一種奇異的速度迅速打住，一時，熱詞熱搜全被撤下，艾露嘉的名字直接搜不到東西，要搜F&CK集團公子才會出現一些過去的資訊，他的微博也改了名，繼續發些搞笑微博。
白喬枝和艾露嘉之後隻見了一麵。
艾露嘉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殺馬特打扮，似乎輿論啊謠言啊並未影響到他一點，但白喬枝敏銳的注意到，艾露嘉胖了。
不，與其說胖，不如說結實了。
白喬枝欣慰又羨慕的捏捏他的胳膊：“你背著我偷偷鍛煉啦。”
“嗯哼，”艾露嘉誇張地比一個肌肉雌性的姿勢，“帥吧。”
“帥。”白喬枝低頭，然後鄭重的說，“抱歉，我沒澄清。我不想因為維護自己而把自己乾淨撇出去，為了自己清白讓你承擔所有輿論，我做不到。”
艾露嘉勾起一邊嘴角，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隻是白喬枝不知是否錯覺，他的眼裡多了一些情緒在裡麵。
“小傻瓜，我都被黑成那樣了，再被黑單方麵倒貼九牛一毛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是謝當家幫我找的公關吧？要不是他，我可能還得被罵幾天。”
白喬枝倒是一怔：“你怎麼知道是他……”
艾露嘉揉揉他的頭發，避而不談：“你這樣就挺好的。謝毅行吧，怎麼說呢，有他看著你我放心。但是……你還是注意一下彆太親近他了。”
艾露嘉還不知白喬枝和謝毅行前幾天發生的破事兒，白喬枝垂下眸子，避開這話題：“嗯。”
他後知後覺，察覺到艾露嘉語氣中一個問題：“什麼叫他看著我？你是……”
“我要出國了。”
“哈？”
對上小奶蟲一時沒反應過來的視線，艾露嘉笑的骷髏耳環誇張的亂晃：“出去花天酒地去咯。我家的意思是我這名聲國內臭的不行啊，更娶不到雌侍了，索性讓我避避風頭，說不定帶幾個好老公回來。”
趁白喬枝不注意，他還趁機捏捏小翹鼻子，讓白喬枝手忙腳亂的掙紮。
“彆這種要哭的模樣，我出國我開心死了，可不用待在家裡成天逼我相親了。”
白喬枝鼻子又一酸，但看著艾露嘉誇張眼線，又噗嗤一聲笑出來。
離彆一場，搞得太悲傷做什麼呢，又不是再也不見麵了。
他故作輕鬆的說：“那恭喜你呀，國外大好資源任意挑咯。你的畫眼線技術能不能上升一點，你眼睛夠好看了，這一畫太妖了，不好看。”
艾露嘉罵他直雌癌辣雞審美，兩人為審美問題再次進行長達十五分鐘激烈爭論，最後因口渴而達成和解。
艾露嘉說，等我回來給你帶驚喜啊，他又說，也就出去玩幾個月，四舍五入不到半年，再四舍五入相當於0年了，沒可怕的。
白喬枝鄭重的說：“你一定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試圖依賴一下我也可以。”
——
小年了。
今年的年來的格外晚，易宵光念叨著陰曆的一些名詞，白喬枝不太懂。隻是他能感受到，春天要來了。
紛紜大雪蓋住肅殺的冷意，然後融化，將一切刷成初生的白。冰棱落下，太陽更加融融的揮灑熱意，稚嫩小芽頑強的一挺胸膛出現。
在這樣新輪回下，紅燈樓，年貨，四處喜氣洋洋的裝飾，隻是看一眼，就讓人心生歡喜。
白喬枝也收到了堪稱最近最好的消息。
他大學時期玩的最好的學長，顧念觀，可算閉關回來了。
顧念觀和白喬枝一樣，是顧家老來子。比白家年齡斷層厲害得多，哥哥比他大十歲以上那種，和他侄子輩年齡倒相近，注定生下來讓全家養著享福不操心的命。
他比白喬枝年長三級，大學畢業後，顧家給他安排了輕快產業，安排了精英班子，結果人家畢業後愣是一聲不吭南漂去“追逐夢想”了，把顧家氣的不輕，揚言要“斷絕關係”。
然而顧念觀歪打誤撞拍了部小製作網劇爆火，顏值在線偏偏演技也滿分，又有顧家背後支撐，堪稱近年來火的最平步青雲的演員。
見小兒子沒受挫折，意外的還適合娛樂圈，他又能言會道，處事妥帖穩當的，顧家也就放他去了。
說真的，就連白喬枝這從小浸潤帥雌圈長大的，也不免稱讚一句學長的帥。
顧念觀有一雙最標準的桃花眼，就連麵無表情的望向你，都含著一汪灼灼笑意，更不要提他笑起來燦爛如桃花，如最熱烈夏季毫無遮掩的愛戀，這樣直直撞進人們心裡。
拖這張妖孽臉的福，顧念觀桃花無比旺盛，兩人被戲稱“京大官配”，一個校草一個校花，更有許多“CP粉”，成天四處埋伏想一瞻俊顏。
最支撐顧念觀長火不萎的，是他極高的情商。
和白喬枝見到“吸奶喬”就氣成河豚不同，顧念觀心安理得又一視同仁的接受喜歡，並愛和各種愛慕者開曖昧玩笑，弄得他的多情風流名聲傳遍世家圈，一時真真假假辯不清楚，倒也一定程度上杜絕了泛濫桃花。
進了娛樂圈，他更是討人喜歡技能點滿，各類情話信手拈來，天天撩的粉絲們不要不要的。
說來也奇怪，他自從入圈便和各個搭檔緋聞不斷，文藝片愛情片武打片都能組出一群CP，他也不解釋，任緋聞漫天飛，搞得好似有這麼回事又沒這麼回事。
有一檔綜藝采訪他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他裝作神秘道：有啊，我的小心心早就貼在他身上了，所以現在內心空空的，害得我喜歡不了彆人了。
像教科書標準回答，又好似有那麼點曖昧意味，一時“愛情騙子”稱號滿網飛。
這次顧念觀發消息，是可算從深山老林劇組閉關出來了。
他這兩年大小獎拿了不少，卻沒有分量太重的。
今年年初正趕巧，一位老導演要拍封山之作，最頂尖精良的劇本和拍攝班子不說，陣容那必須老牌啊大腕啊不要錢的請，顧念觀能被邀請當雌二，也是純托了演技而不是流量的福。
為了穩定衝獎，題材是遠古曆史正劇，叫《再逢十裡洋場》，從良土匪、共/黨共同抗/日，夾雜了與西洋傳教士中立勢力的愛情故事。
雄子主角便是遠洋傳教士，悲天憫人聖母型，在華開設公立醫院，戰後，家人強烈要求他回家結婚，他卻為了大義與愛情留華，與土匪頭和一位軍官在一起了。
顧念觀飾演的雌二便是那位土匪頭頭，跋扈跳脫、妖孽野性，上一秒還和你有說有笑的閒聊，下一秒就能掏槍要你命的那種。他本是不識大字的鄉下小子，自學成才後，卻臨家國政變，一腔熱血無從效力，轉而當土匪劫貧濟富，保佑一方村民。後來日軍來襲，他看不慣國軍作風，閉門不出。大學同窗好友，雌一加入共黨，說服他從良保家衛國。
就這樣，一個野性、灑脫，又熱血愛國的角色，可以說全局比雌一還搶眼，也十分符合顧念觀的戲風。
老導演精益求精，電影重點戲份在冬季，要求山景、雪景，全數取實再加特效，就真把這群千萬巨星給整到隆冬山裡拍戲，且收繳一切科技產品，簡直避世型拍戲。
重頭戲拍完了，又從影視城殺青，顧念觀可算拿到了智腦機。
——
大冬天的，白喬枝懶得出去，就坐在臥室小陽台上，懶洋洋曬著太陽畫畫兒。他自幼跟著易宵光學油畫，色感特好，也喜歡顏料那股奇異味兒，差不多從小學會的前一千詞組包含全了顏色名兒。
此刻，小陽台全封閉玻璃窗外，斜陽慵懶的打在花園陽麵嫩枝陰麵枯樹上，有一股彆樣的憂鬱感。他鋪下大麵積沉鬱的枯黃，正翹著筆發呆。
小黃雞小心翼翼的看一眼白喬枝，又看一眼，反複確認三遍心情不錯，才暗搓搓的湊過來。
白喬枝從畫布上抬眼，睨了他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沒事快滾。”
小黃雞舔著臉：“那我說個事兒您不能打我啊。”
“看心情。”
“尊敬的用戶您好距離您第一批適配名單通知已過去一個月請對三位適配對象作出評價下一批適配名單將在本日評價後推送謝謝合作……”
小黃雞以正常機難以匹敵的嘴速嘟嘟嘟說完了信息，然後火速轉換成手機形態裝死。
哼哼，它發現了新的防止挨打技巧！
他發現白喬枝從不毆打手機形態的它！
手機形態好手機形態棒手機形態妙！
雖然不如本體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但關鍵時刻能救命啊！
果然，白喬枝一愣，沾著半乾顏料的筆沉悶一聲掉在了中長毛地毯上，在柔和鵝白色地毯上劃出不和諧的濺射點。
他下意識要去抓小黃雞，摸到是手機，沉默的解開鎖屏。
小·手機狀態·黃雞瑟瑟發抖，屏息等打，就聽許久，白喬枝出聲：“怎麼評價？”
誒？
沒有打就開始？那是要評價完再打咯？
小黃雞戰戰兢兢調出頁麵，恭敬介紹：“這個係統功能人性有完善您……”
“說重點！”
“您有三個評價選項，接受、拒絕、留作觀察。”
真簡潔。
係統為了生育率，也真是無所不為呢。
麵前，智腦盈盈的光屏柔和而不容抗拒的閃爍，催促他做出決斷。
他深吸一口氣。
“拒絕會怎樣？”
“會幫您刪除與其一切聯係方式，”小黃雞語氣突然嚴肅，“如果拒絕後他繼續糾纏您，您可以報警將其以騷擾罪拘留而無需理由。”
“我明白了。”白喬枝垂下眼睫，按下了三個按鈕。
謝毅行，觀察。
易博明，觀察。
齊洌，拒絕。
易博明的毫無疑問，最親的博明哥，也沒有對他表示出太多興趣，兄弟情還是牢固的；謝毅行則是不想讓十年情誼如此付之一炬。
希望謝毅行此行歸來，彼此二人都能冷靜下來吧。
小黃雞小心翼翼的詢問：“您確定嗎？我要提交了哦。”
“確定。”
“係統已回收評價。請稍候……第二批適配通知已發放。”
做出決定的這一刻比想象中要輕鬆。
白喬枝長舒一口氣，迷茫的望向窗外，春天要來了，陽光卻仍是力不從心的慘白，但會好起來的，京城溫暖的速度，向來比冷下來要快的。
他點開那一長串適配名單，齊洌的名字已經暗下來了，謝毅行和易博明均是留作觀察的灰色，而最新的三位，則是黑色。
看到第一個名字，他一喜：“是念觀啊……太棒了，他的話最簡單。”
顧念觀和他簡直是心有靈犀的關係好，特能玩到一塊去特有共同語言，顧校草曖昧對象能組成兩個加強連，外界又傳他早就心有所屬，拒絕簡直不要太容易。
第二個名字，他一愣：“這不是那個迂腐老封建裴家的小二嗎？”
第三個名字，他目瞪口呆，差點摔機：“什麼玩意兒，智障機你絕對壞了吧，這狗東西怎麼可能和我適配的！”
哎呀這個拒絕豈不是更容易了嘛，這麼看來重點敵人就隻有裴家的小迂腐了呢！
白喬枝幾天後對這個統計極其失誤、展望過於理想的觀點留下了辛酸的淚。
——
顧念觀謝過劇組工作人員，又用桃花眼笑眯眯的呲呲放完電，才和助理邁入保姆懸浮車。
助理喋喋不休：“您這兩天可彆到處亂跑呀，後天官宣、大後天您好久沒露臉了我給您接了個帕莎封麵、大大後天咱們要飛京城有個開幕儀式……您在聽嗎！”
回答他的，是顧念觀粗魯到異樣的呼吸。
這嚇了助理一跳，在助理眼裡，這位頂尖流量向來會塑造形象，從不做不符合高貴妖孽形象的事兒：“您怎麼了，沒事吧？彆是發燒了，穿那麼少在雪地裡拍……”
“閉嘴！”
昏暗的車廂裡，司機緩緩起步，保姆車沉穩嗡鳴讓空氣漸漸染上暖意。顧念觀的側臉在單向車窗投影下狂熱而激動，讓助理一瞬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那不是錯覺，俊美無濤的視帝，正雙眼衝紅，吐息熱切，緊緊地捏著對他的大手來說有些小的手機。
仿佛那上麵，有什麼傳世真理一般。
助理恐懼的閉上嘴，顧念觀很易相處，也很隨和，但在某些時候……真的很讓他不戰而栗。
許久，久到助理明明冬天開著暖氣，背後卻冷汗濕透的時候，顧念觀終於出聲了。
他竟朗聲大笑了起來。
那雙桃花眼充盈著狂喜與慶幸，他說：“好啊，真是太好了！”
——
適配名單發出去的十分鐘後，白喬枝便收到第一個電話。
他閉緊了眼勉強張開一個小縫去看名字，然後驚訝的睜大眼——顧念觀！
這說明閉關拍戲結束啦？
他興高采烈地接聽：“念觀是你嗎！我沒看錯吧！”
熟悉的慵懶聲線傳來：“嗯哼，這麼久不見，想爸爸想的快哭了吧。”
這壞蛋，又賺他嘴上便宜。好久沒聽到顧念觀的聲音，按理說應該要陌生的，可這熟悉的腔調、隻對熟人賤兮兮的態度，仿佛二人隻是分開幾天而已。他甚至能想象到說這句話時，顧念觀翹著二郎腿，眯著慵懶的桃花眼，性感薄唇微啟，迷倒一群小迷弟的場景。
白喬枝鼓起腮幫：“是呀，好久不見傻兒子，爸爸超超超想你的。”
那邊一聲嗤笑：“不逗你了。我這邊可算拍完了，你不知道老慶那吹毛求疵勁兒，和你見麵再詳細聊。總之我明天有空，和爸爸出去溜溜？”
白喬枝正有此意，一口應下：“你可算回來了，我這幾天都要愁禿了，都不知道和誰說去。你看見那個適配通知了吧，什麼和什麼，我被突然變性不說，一下被塞了十五個適配……明天好好給你傾倒一下苦水。”
“榮幸之至。”
掛了電話，助理心驚膽戰的從後視鏡觀察顧念觀的神情。
他垂著頭，微長的散碎劉海遮住眉眼，卻能看到大幅勾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