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賈瑭想了很多。
一方麵想著老太太對自己的教導, 說是全家人榮辱與共,不可能覆巢之下有完卵。一方麵又想著老婆孩子。
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榮國府能迎來抄家的這個結局絕非是一件事情導致的。這個家族每個人都沒有“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的概念, 總覺得日子就該一直富貴下去。
能夠苟延殘喘到今日真的是皇帝仁慈,畢竟榮國府已經做了很多讓人覺得很過分的事情,然而法不責眾,大家都是這樣。他們有恃無恐慣了,但是賈瑭卻擔心昔日的張狂是秋後算賬的證據。
站在宮殿門口, 賈瑭還在想老邁的太上皇和年輕的新皇帝,這中間該選誰本應該是一目了然的, 奈何那些權貴們似乎集體眼瞎。而賈瑭發跡的這條路,也是走了殷家的關係才入了皇帝的眼, 所以,他算半個新帝黨。
之所以算半個, 是因為他出身舊貴族。
這樣的人最不值得信任,反複橫跳的可能最大。
就在賈瑭還在想這些問題的時候, 門口有個小太監想跑出來:“賈大人, 皇上讓您進去呢。殷大人也在。”
賈瑭不動聲色的把手心裡攥著的一個珠子塞到了這個太監的手裡。賈瑭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自己這個時候就該把金陵的事情攤開了說, 好歹有大舅哥在, 幫忙敲敲邊鼓。榮國府的四王八公盟友們都已經邊緣化了, 他隻能尋找新的盟友。
隨後提著衣袍登上台階往書房去了。
他所求的,也就是邢夫人和自己這個小家無礙。
賈瑭先去宮裡,他身邊跟著的那些人有一兩個跟著在宮門外邊等, 其他人都回了榮國府。
賈瑭回來了的好消息瞬間傳遍了榮寧二府。這一天雲芳跟著邢夫人在老太太的榮慶堂裡說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雲芳和邢夫人都坐不住了,邢夫人站起來請示老太太:“我們這會兒回去安排人給瑭兒接風洗塵, 等他那邊收拾好了再來拜見您。”
老太太想了想同意了,又說了一句:“他那裡收拾完了來我這兒,我們也說說話。”
然而一家子等到宵禁了賈瑭才回家,他不是沒宵禁後回來過,所以其他人沒在意,因為很晚了,邢夫人囑咐雲芳照顧他吃喝洗漱,隨後就離開了。
大冷的天,賈瑭的衣服都是潮乎乎的,臉色也很難看,剛才是燈光暗,邢夫人沒注意到。等不相乾的人走了,賈瑭的氣泄了,整個人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
“這是怎麼了?你差事乾壞了?”雲芳覺得除了這個沒其他原因讓他出了這麼多冷汗,隨後推著他起來,讓他換衣服。
“沒,差事好著呢,就是差事做的像樣,要不然......”
“到底怎麼了?”
“我今日明白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伴君如伴虎該怎麼理解。今日我剛起了一個頭,說起金陵,還沒說具體什麼事兒呢,皇帝就說‘你們賈家好本事啊,推薦了一個賈化,判了一個糊塗案子,致使亡者吞聲......’我當時聽了,就知道他盯著咱們呢,沒想到知道的如此清楚。
隨後他把咱們家這些人都乾了什麼都講出來了,我越聽越怕,二十多年來,累計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家裡的奴才強買強賣,不是去街上買點肉菜蛋奶那種小事兒,而是逼著人家賣兒賣女賣產賣地。就拿周瑞來說,他自己是奴才,他女婿姓冷的是個自由人,他前些年強買鄉下的地,後來與人發生糾紛,吃了虧。用賈王兩家的勢力強行平了事兒,這裡麵一筆筆清楚記下了。
我承認我被這些嚇唬住了,當時被這些事兒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皇帝就說‘念在你年齡小,這事兒也追究不到你頭上,且如今你也是工部一大梁,朕還指望你為朝廷出力,朕也知道你人微言輕,榮國府的事兒與你無關,將來東窗事發,可保你母親妻兒。記住,這中間不可貪張枉法,若是做了對不起百姓對不起朝廷對不起君王的事兒,誰都救不了你。’我當時隻能謝主隆恩,然後被送回來了。”
雲芳趕快抱著賈瑭安慰:“好了好了,咱們所求不過如此。這是好事,彆想那麼多了。”
賈瑭伸手摟住雲芳,兩個人抱在一起,然後緩緩的長出了一口氣。
最後賈瑭抓緊時間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趕快睡覺,他這一路剛回來。已經是非常疲憊了,可今天因為攤開了講榮國府這幾十年乾的事兒,沒把治理河道的事情講明白,明天還要接著給皇帝講。
雲芳全程照顧他,看到賈瑭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心裡麵就止不住的心疼,治理河道除了要有專業知識之外,還要和各地的地方衙門打交道,這中間的銀兩往來少不了會出一些貓膩。
如今官場吏治糜爛,不知道賈瑭在外邊和人家如何玩心眼呢,這其中的鬥智鬥勇不是一句話能概括的。
次日天不亮雲芳就叫醒賈瑭,賈瑭總共也沒睡多長時間,一邊穿衣服一邊給雲芳講:“也就這兩天辛苦一下,我這兩天去宮裡麵彙報完畢之後再把一些卷宗歸檔,接下來能有半個月在家裡麵陪陪你們娘三。說到這兒,咱們兒子呢,我到現在都沒看見呢。”
“睡著了,今天晚上你應該回來的早,晚上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