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過來,衝著沏茶的幾個小丫頭說:“都快點兒,笨手笨腳的,笨死你們算了,再這麼笨,讓你們爹娘老子領你們出去,彆留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外麵遞東西的媳婦進來,把一托盤的東西給了紫竹,就說:“裡麵有些是糯米做的,讓兩位姐兒少吃點兒,怕積食了。”
紫竹應了一聲,端起來就走。
遞東西的媳婦就站著幫小丫頭們沏茶,又說司棋:“司棋姑娘也彆罵他們,小孩子家本來就不利索,再加上這都是熱水,要是不管不顧,燙了可怎麼辦?姑娘你從小也是這麼過來的,何必罵她們,就饒了她們這一回吧。”
司棋柳眉倒豎,屋子裡麵的大丫頭向來是說一不一,被這麼個進不了屋子伺候的媳婦兒頂撞了一下,就覺得臉上無光,火氣更盛:“罵她們是應該的,嫂子這麼好心,怎麼不把她們的活都給乾了!”
聲音大了,屏風另外一邊的人都聽見了。
薛寶釵就站起來往這邊走:“怎麼了這是?可是鬨著分點心分的不夠?”
屏風外邊的丫鬟媳婦們都趕快束手站立。
屏風這邊正喝茶吃點心的幾位姑娘也互相對視了幾眼。
探春就說:“司棋最近火氣也大了。我聽說她外祖母王善保家的求了一嫂子和三嫂子,想把司棋留下來到外麵自由婚嫁,不如趁機放她出去吧。”
秀橘站在一邊聽著,趕快看了看賈迎春。賈迎春這次沒沉默太久,想了一會兒說:“人各有誌。”
薛寶釵在外邊把眾人給安撫了一番,又讓鶯兒抓一把大錢兒給那幾個被罵的丫頭,讓她們出去買糖吃,就拉了司棋進來伺候。
這麼一點小事兒算是就這麼過去了,屏風另外一邊的丫鬟們乾活的時候不敢再說話。動作麻利的送東西進來,不停的收拾這邊的茶碗點心盤子。
好不容易姑娘們喝完了茶,出去遛一圈,剩下的點心和茶水這一些婆子媳婦們分了吃。
剛才在屋子裡麵負責遞茶遞點心的媳婦兒出去之後和院子裡麵的婆子們聊起這件事,大家都笑著說:“這寶姑娘人還沒來呢,架子倒是先端起來了。”
這是笑話薛寶釵還沒成賈家的媳婦兒呢,都已經開始管賈家的事兒了。
這客居的姑娘還是有區彆的。
林黛玉是因為住在親外祖家,出麵做個什麼事兒都不算太出格,因為榮國府從上到下都覺得這是自家姑娘。也是因為林黛玉自尊自愛,並不肆意打罵下人,刁難這些婆子媳婦,也一直不曾管榮國府的閒事。
邢岫煙和薛寶釵地位是一樣的,都是太太們的親戚,那就是實實在在的客居姑娘。邢岫煙是真正的不乾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而薛寶釵,一方麵想要維持這種“不乾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狀態,一方麵又想突出自己的能力,給金玉良緣刷刷存在感。所以做事就非常擰巴。
就像今天這種小事兒,就算是賈迎春這個一木頭不管,也有三姑娘和四姑娘呢,再不濟林姑娘出來罵一聲也比寶姑娘更名正言順。
可偏偏就是薛寶釵出來打了圓場。
然後一群婆子媳婦兒又在咬耳朵,把今天發生在老太太院子前麵幾位爺們的對話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遍。
最後大家總結:“寶姑娘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有人有不一樣的看法:“也不一樣,當不了寶一奶奶,難道當不了寶姨娘?”
頓時一群婆子媳婦們笑得東倒西歪。
這時候薛姨媽來到園子裡麵找薛寶釵,薛寶釵隻能跟姐妹們告罪一聲,來和母親說話,母女兩個悄悄的說起這件事兒來。
聽了今日幾位當家爺們的話,薛寶釵歎了一口氣,薛姨媽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這個時候早做打算,就安慰女兒:“你彆歎氣啊,這件事有娘呢,到時候娘娘說一句話比老太太說話還管用。你姨媽的意思,保管讓你們這件事兒成了!”
薛寶釵就忍不住說:“若是一級一級壓下來……我問媽,老太太不同意,媽還要再想辦法。若是娘娘同意,老太太不同意,難道老太太不會也想辦法嗎?與其這樣,咱們不如……”
“你這孩子,如今在人家園子裡麵,咱們母女有些話不能說,但是你想想,沒有榮國府,咱們找哪裡做靠山,你隻管相信這事兒能成,就算是不成,咱們也要做成了。”
薛寶釵聽了,瞬間驚呆了,過了一會張了張嘴沒辦法,隻能再歎一口氣。
如今蘑菇和一妞妞所居住的怡紅院往南的那麵牆上打了一個門,能夠直接通到東院。以前王熙鳳到東院去還要出大門,再走寧榮街,十分麻煩,如今隻需要到園子裡,從園子裡的小門繞到東院就行了。路途比以前近了很多,對於雲芳和邢夫人來說,也近了很多。
所以時間稍晚一些,正吃晚飯的時候,王熙鳳就帶著丫鬟拿著兩隻玉杯來到了怡紅院。
這個時候怡紅院各處上燈,姐妹姐兩個正在正堂吃晚餐,王熙鳳便走了過來。
一妞妞扔了筷子撲過去,抱著媽媽的腿:“媽媽,我好想你。”
“就你嘴甜,才過了半天就想呀!”
一妞妞嘿嘿笑笑,轉頭看見丫鬟端著一個托盤就問:“那是什麼?”
蘑菇已經見過禮了,她個子高,一眼就能看見裡麵有兩個杯子:“兩個杯子誒!”
王熙鳳轉身拿了兩隻杯子,跟兩個孩子說:“今兒徐家補送給妞妞老子的壽禮,這杯子看著不錯,妞妞,你老子說拿來讓你們姐妹倆喝茶。”
姐妹倆一聽趕快接過來,一番推讓之後一妞妞先選。選了一個小號的,因為小姑娘的小胖手正好能端得住,大一號的就留給了蘑菇。
王熙鳳看她們兩個商量著把事給辦了,就跟蘑菇身邊的那些媳婦們講:“你們把三奶奶請過來,就說我有事跟她說,正好也讓她吃完飯溜達溜達。”
吩咐完了之後,就看著兩個孩子把飯吃了,當大家用兩個杯子試著喝茶的時候,雲芳捧著肚子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嫂子叫我什麼事兒?”
“找你商量一下,過幾天徐家來送聘禮,這事該怎麼安排。
雖然我也是經曆過的,但是親自操辦還是第一次,我嫁進來這麼久也是頭一次辦嫁閨女的事兒,所以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找你商量商量。”
雲芳小心坐下,甘草趕快往她背後放了一個小墊子,讓她坐著舒服一些。
雲芳自己都說:“你找我算是找錯人了,難道我不是第一次經曆這事兒嗎?”
“好歹你也是見識過的,我都沒見識過。我認識的這些人都是娶媳婦了,嫁閨女的不多,真是愁死我了。”
說到這個雲芳就更沒經驗了,雲芳還真的見過人發嫁閨女,但那時候是在胡同裡。胡同裡麵大家都是簡辦,和這些公府門第沒法比。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雲芳出主意:“咱們沒見過,但是不代表咱們家沒嫁過閨女,那些上年紀的老人家,當年都是親自見識過發嫁幾位姑太太的,把這些人叫出來,咱們再重新問問,看這事該怎麼辦。”
王熙鳳就說:“我這急糊塗了,忘了有例可循。不行到時候問問老太太也是使得的,人家說一孕傻三年,這話是說到我心坎上了。”
天已經黑了,這個時候再把人叫出來問也不合適,畢竟過一會兒就要關門了。所以兩個人也隻能坐在怡紅院說說話,蘑菇就舉著杯子給雲芳看。
雲芳看這上好的美玉做杯子忍不住感慨一聲,奢侈太過。
但是既然在這個環境裡,雲芳隻能含笑誇了一番,兩個小姑娘高興的拿杯子去泡茶,正堂就留下王熙鳳和雲芳。
王熙鳳壓低聲音:“如今咱們兩個因為產育,對府裡管的不多,下麵的人是三天沒收拾尾巴都翹起來了。你猜猜今兒發生什麼事兒了?”
“這我還真不知道?什麼事?”
“今兒咱們家的老爺和我們一爺,連同隔壁珍大爺和蓉兒,在老太太院子前麵說起寶玉的婚事來。
珍大哥和蓉兒還有大老爺都說薛家不合適。這話剛說完,還熱乎著呢,傳到了薛家和一太太的耳朵裡了。我知道了非常生氣,這群吃裡扒外的奴才,早晚割了他們的舌頭!”
雲芳帶著憂愁說:“這是從小了說,讓老太太罵咱們不會管家,往大了說,就是咱們家奴才嘴不嚴,主子們的幾句話都能傳出去。看來不能不管啊!”
“就是這個理兒!氣死我了,這事兒你知道就行,防著老太太問起來你不知道。我要借著這件事,把這些奴才們再梳理一遍,讓他們知道一下咱們的手段!”
雲芳點頭:“嗯,這事兒就全靠一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