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要不然不會來這麼多陌生人, 老太太看著這些兒孫們的臉色,希望有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解釋。
賈政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今天人挺多的, 好多他不認識, 也有不少人來跟自己打招呼, 然而賈政和其他人一樣,覺得這是賈瑭他們小兄弟兩個請來的。
他抬頭看了賈赦, 賈赦窩在椅子裡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於是賈政清了清嗓子, 看了看站在前麵的侄兒們說了一句:“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了?必是有你們做的不妥當的地方, 快請老太太不要生氣了。”
賈璉實在是忍不了便問了一句:“今日發生了什麼您不知道嗎?就算是不知道也該看出來了吧。”
賈寶玉抬頭看了看賈政,又看了看賈璉。
老太太也聽出來點兒彆的意思了。
“璉兒,你說,這是怎麼了。”
賈璉張嘴想說, 賈瑭一把扯住他,“老太太,不過是一點小事。”
賈璉心想怎麼不讓我說?
老太太不信:“一點兒小事兒?一點小事兒也用不著瞞著我。快說, 不說你們是想急死我嗎?”
賈瑭躬身回話:“再等等吧。”
等什麼?
等大夫和藥。
大夫來了之後, 玻璃進來稟告:“外邊來了個大夫, 說是三爺請來的......”
玻璃不在屋子裡伺候,看到這裡的氣氛實在是太冰涼了, 話都沒說完聲音就低了下去。賈瑭就說:“讓大夫在外邊兒等一會兒,既然大夫來了,那就讓二哥哥把這件事兒給說了吧。”
事情已經嚴重到找了大夫需要隨時救人的地步。老太太一下子坐了起來, 對著賈璉說:“你說。”
如今賈璉已經成了榮國府實際上的當家人。賈璉站起來看了看在座的這麼多人,便走過去挨著老太太坐下,摟著老太太的肩膀說:“實在是這件事兒令人難以啟齒, 老太太,您可要千萬保重。”
“你說,我還沒有老到不能擔事兒的地步。怎麼,咱們家要大難臨頭了?”
“沒到這地步,但是也成了京城的笑柄了。您知道今天這麼多人是怎麼來的嗎?是二老爺他們那邊賣出去的請柬,一張請柬賣的時候一百兩銀子,到外邊兒人家已經倒賣到了四五百一張了。
今兒來了這麼多人,有官場小吏有地主老財......總之,發現的時候,人家都已經堂而皇之地進門了。”
老太太先是看了看賈赦,賈赦仍然是低著頭不說話。又看了看賈政,賈政一臉不可置信。
老太太就問賈璉:“你從哪裡聽人家胡說八道?”
老太太是不覺得賈政會賣請柬,賈政這人清高,他很看不上和銀子有關的事兒。如果說這事兒是二太太做的,老太太是不會懷疑的!
“這可不是胡說八道,這是正兒八經有人證物證的事兒!”說著就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來了一張請柬塞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趕快接過來瞧了瞧。從手感到式樣和送出去的請柬都差不多,然後對旁邊的鴛鴦說:“拿我的眼鏡來。”
鴛鴦去拿眼鏡的時候賈璉還在問賈政:“您老人家把這些東西賣了多少錢?給老太太過一回大壽,不求您老人家出錢出力,您省點心行嗎?”
“放肆!”
賈政第一次被侄兒這麼說到臉上,他麵子掛不住,立即站了起來,整個人氣得臉上爆紅。
這時候賈寶玉已經來到了老太太的另外一邊,挨著老太太坐了下來,從老太太的手裡把請柬拿過來看了看,翻來覆去的看了看。
榮國府這樣的權貴人家送出去的請柬是用金泥寫的。
這請柬也是用金泥,隻是字體要小的多。賈寶玉用指甲刮下來一點,聞了聞,就說:“這也是咱們家用的墨啊!”
賈璉說:“是啊,要是彆人家的墨,咱們家的門子也不會放了這麼多人進來。”接著站起來對著老太太說:“請了多少人都是有數的,咱們發出去了多少請柬,請的都有誰,都是有名單的。有些人喪心病狂,要是賣......少賣一點啊。咱們家才請了三十多個人,結果來了多少?來了將近百戶。”
正說著外邊幾個媳婦兒把籮筐抬了進來,兩個籮筐一麵放著正經的請柬,一麵放著偽造的請柬。
老太太已經把眼鏡戴上了,賈寶玉上前從兩個籮筐裡抓了幾張請柬過來,祖孫兩個一起查看。
賈政轉身示意賈環也拿一些來,賈環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不得不磨磨蹭蹭地去拿了些假的過來。
老太太和賈寶玉還在查看,賈赦不說話,賈瑭麵無表情,賈璉氣的還在拍胸口順氣,滿屋子的女眷噤若寒蟬,都不敢喘大氣。
賈政翻了幾張之後,忽的一下站起來。
堂上所有人的眼光放到他身上,賈政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接著很憤怒,隨即撕了幾張請柬扔在地上,氣得手都抖了。趕快來到老太太跟前跪下,慌的賈寶玉站起來避開。賈政抱著老太太的腿說:“這請柬上的字跡兒子認識,確實是門下清客所寫。”
賈璉立即說:“這次正經的請柬都是我的幕僚寫的,沒托二老爺的人幫忙。”
老太太看看賈政,出了一口氣:“往年都是他們寫,自然還會剩下來一點兒墨。怪不得呢!你起來,這事兒也怪不到你身上來。”
然而考慮到這事兒帶來的影響,以及榮國府在京城裡口碑的崩塌,老太太隻覺得自己維護了一輩子的體麵就這麼沒了,頓時心如刀絞,眼前發黑,耳邊像是有人在敲黃鐘大呂,整個人的腦袋嗡嗡嗡嗡的。
忍不住身體發軟向後靠,賈寶玉顧不得其他,趕快上前扶著,賈璉也來不及和賈政生氣,也立即從另外一個方向扶著,幾個丫鬟趕快把靠墊挪了挪位置,塞到老太太身後。慌的堂上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就怕老太太出意外!
賈瑭急著讓賈琮叫大夫,女眷們立即避到屏風後麵,大夫進來在老太太身上紮了幾針,隨後寫了一張方子交給丫鬟,還說趕快煎藥讓老太太喝下。
隨後大夫退了出去,賈璉在老太太的人中上使勁的掐著,直到老人家緩過神來。老太太拉著兩個孫子的手又重新坐了起來,有氣無力的靠在賈寶玉的身上。
“說說吧,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賈政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還懵著呢。
他看著老太太都成這樣了,立即說:“兒子現在出去問問。”
“慢著!”
一直裝死的賈赦站起來,“有奴才呢,讓奴才去問。二老爺坐下吧,今兒咱們好好的說說話,商量件大事兒。也把太太奶奶們請來,去後麵把姑娘們和哥兒們接來,既然是大事,都在這裡才好。”
屏風後麵的女眷出來了,珍大奶奶也在,但是賈珍不在。前幾日賈珍跟著忙前忙後,最後這三天他不來,因為後三天宴請的是榮國府的屬下,他來這裡幫著張羅不合適,太不知道進退了。哪怕兩家關係親密,在權力分配上還是要分清楚的。
珍大奶奶在這裡就是幫忙而已,和賈珍幫忙的意義不一樣。
賈赦看到了珍大奶奶,跟她說:“侄兒媳婦,你把珍兒叫來,就說今日我有大事要說。”
老太太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說,你現在說。”
賈赦也不遮掩了:“我想分家,讓二老爺一家搬出去。”
老太太下意識的摟著寶玉,“不行,我不願意,當初說好的,我死了您們再分家。”
“現在我當家,我想現在分家!再不分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今日的事兒您看了嗎?您不怕丟人,我不出門,但是孩子們呢?祖宗呢?祖宗何曾被人家這樣笑話過?孩子又憑什麼被人家笑話?我是分家,不是把他逐出家門,您有什麼不願意的。”
老太太緊緊摟著寶玉:“備車,我要回南邊去,我要去哭祖宗去,我要回金陵去!”
這招以前百試百爽,每次老太太隻要用這一招,不管是大老爺還是二老爺,都會妥妥的屈服。然後哭哭啼啼地跪請老太太彆回江南去。
但是今天賈赦卻說:“老太太既然想走,我在這裡也不過是掛了虛職而已,辭了官跟老太太一塊兒回去。咱們母子回去之前先把家給分了,讓這些小的安安生生過日子,咱們回去吃糠咽菜,一起哭祖宗去。”
說著就叫外麵備車,備大車,他們母子兩個要搬家了。
這時候小輩的都進門了,看大老爺跟著老太太鬨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是都明智的找角落裡站著,大氣不敢喘。
蘑菇慢慢的蹭到姑姑哪兒,探春壓低聲音立即問:“怎麼了?”
蘑菇捂著嘴,聲音很小的說:“二老爺賣請柬,大老爺要分家。”
幾個姑娘麵麵相覷。
什麼跟什麼啊?賣請柬?分家?
而蘭兒和桂兒更是如雲裡霧裡,兩個孩子迷茫的睜著大眼睛:發生什麼了,有人能給解釋嗎?
這時候賈珍也來了,一進門看著大家臉上都沒笑,氣氛冰冷且尷尬,他的笑容一點點的垮了:“這?這......老太太,叫孫兒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