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文雅中學(完)(2 / 2)

時今嵐心道一聲果然如此。

一個墮落到與醜惡為伍的人,最害怕最恐懼的便是看到曾經美好的自己。

宿管阿姨將自己最大的秘密鎖在床頭的小櫃子裡,並不是要時時刻刻守護著它,而是要將過去的自己囚禁在不可見光的牢籠中,試圖將其徹底抹殺。

但小櫃子裡的秘密,又是她最難割舍的東西,在長久的拉鋸和抗爭中,秘密一直存留,她也被永遠困在這裡。

時今嵐舉著照片不放,對宿管阿姨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麼樣?”

講故事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尤知薇已經因為這件事深刻檢討過自己了,但此刻又忍不住悄悄抬眸看她,好奇她發現了什麼,想問又覺得現在情況不對,便又捏緊手裡的道具,乖乖縮在她身後。

宿管阿姨挪開的視線又轉了過來,落在時今嵐另一隻手上拿著的病例報告和照片上,握著菜刀的右手驟然收緊。

時今嵐緩緩往旁邊退開。

宿管阿姨的目光也跟著她挪動,等看到她將手裡的照片都放到桌上掌心向下一抹,把所有照片都攤開,麵部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這次她甚至不敢看桌子,似乎那些照片能刺破她的眼球,她本就不斷抽搐的麵部肌肉抖動的更厲害了,大概隨時有可能抄著菜刀朝時今嵐砍來。

時今嵐仿佛感受不到來自宿管阿姨的濃稠到幾乎能凝結成墨的惡意,緩緩道:

“照片裡的女人本來有個很幸福的家庭,但有一天她查出了子宮肌瘤還是晚期,必須要做子宮摘除手術。可手術過後,她的丈夫選擇跟她離婚,不要她也不要兩人的女兒。”

“她手術才結束沒多久,身體還沒恢複,又受到這樣的打擊,精神崩潰了。她將所有精力都轉移到女兒身上,她重視女兒的一切,將女兒的生活完全掌控在手中,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女兒讀高中。”

“女兒的成績太差了,她托關係將女兒送進了重點高中,可即便如此,女兒的成績也沒發生多大變化,還想要搬進宿舍,她本來是不同意的,但聽到女兒給出要專心學習的理由,又勉強答應了。”

“她見不到女兒,開始焦慮,異常的焦慮。國慶放假時,女兒的成績依舊沒有起色,她出於某種原因給她請了一位家教。後來,女兒的成績有了不錯的提升,她很高興,但好景不長,她在某天早上接到了學校老師打來的電話,說她的女兒早戀。”

時今嵐說到這裡,刻意停下。

果不其然,宿管阿姨的臉瘋狂的抽搐著,唇瓣也上下,兩隻恐怖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兩人對視的刹那,宿管阿姨毫不猶豫舉起菜刀衝了過來!

時今嵐早防備著她了,見此一腳踢到桌腿,雙手用力下壓桌麵,簡易書桌本就可以折疊,在她的動作下圓桌正對著宿管阿姨的一側立刻翹了起來,從下到上猛力打在她的下顎上,硬生生將她的腦袋抬高,迫使她做出剛才在登記處外她趴著公告欄上一模一樣的動作。

隻是這次,她不能自由活動自己的頭部,重重磕上來的桌沿直接打中了她的下頜骨,瞬間讓她嘴部的骨頭錯位,不受控製的滴出腥臭的涎水。

從頭到尾都保持警惕的尤知薇果斷將手裡的【天羅地網】朝宿管阿姨扔去。

道具生效的刹那,時今嵐已經借著下壓書桌的力道跳了起來,一個側麵飛踢硬生生將宿管阿姨的腦袋踢歪,後者不受控製的以腦袋旋轉超過九十度的詭異姿勢倒在了地上。

時今嵐單手下壓翹起的簡易書桌,貓兒似的靈巧落地,又在頃刻間抬腳踩住了宿管阿姨的右手腕。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宿管阿姨的手骨斷了,被她緊握在手中的菜刀應聲落地,叮當兩聲後在地麵顫了顫,映照出頭頂亮到刺目的光。

從宿管阿姨暴走到她摔在地上不過短短三秒,時今嵐毫不猶豫將菜刀踢開,繼續抬腳踩上宿管阿姨的手肘和膝蓋,硬生生將這四處的骨頭踩斷,讓她以極為狼狽的姿勢趴倒在地上。

尤知薇將包往背上一背,立刻跑過去把菜刀撿起來,又衝去廚房把剩下的菜刀全部拿起,再衝出房間搬起那把重重的斧頭,一股腦跑出了女生宿舍,杜絕宿管阿姨在這間房間裡拿到任何武器的可能性。

【天羅地網】十秒鐘的控製效果消失,宿管阿姨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扭動著斷裂的手骨就要從地上爬起來。

時今嵐不輕不重嘖了聲,果斷使用技能【扼命】,將高大沉重的置物櫃推倒壓在宿管阿姨身上。

剛挺起腰腹處的宿管阿姨被這一砸,又重新趴回了地上,但她並不打算就此妥協,伴隨著喉嚨發出的詭異嗬嗬聲,她雙手撐在地上,試圖將整個置物櫃抬起。

這麼大的力道讓時今嵐果斷跳上了置物櫃,把要從底下爬出來的宿管阿姨又壓了回去。

這下,她隻能伸手抓撓地麵,在尖銳刺耳的刮擦聲中試圖抬起肩膀,但一切都是無用功。

時今嵐半蹲在置物櫃上,居高臨下看著被壓得隻露出一個頭和兩隻手的宿管阿姨,後者的頭部在她的踢踹之下轉過的至少一百多度,此時正以一種歪斜的姿勢死死盯著她。

宿管阿姨顯然不是正常人,而是副本中一個打不死的怪物NPC,有這種體質在,如果沒辦法對她進行限製,再厲害的玩家來了也得被她耗死。

時今嵐無視她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從羽絨服口袋中摸出聖誕老人玩具,繼續昨天晚上在404宿舍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的推著玩具的嘴部。

聖誕老人玩具已經不會唱歌了,此時隻能無力的任由她擺弄自己的嘴巴,被迫一張一合。

時今嵐推了幾下,終於挪出來點注意力在宿管阿姨身上,繼續剛才沒講完的故事。

“她難以相信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兒會早戀,質問女兒那個和他早戀的人是誰,但女兒不說,怎麼都不肯說。”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一直聽話的女兒因為這件事和她起了爭執,問她為什麼像個控製狂一樣掌控自己的生活,掌控自己的成績,掌控自己的感情。”

“她太憤怒了,她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女兒,覺得她和當初要和自己離婚的丈夫一樣,冷漠無情隻顧自己。於是,她做了個狠心的決定,讓女兒永遠陪著自己,讓她永遠不能離開。”

言罷,時今嵐垂眸看向依舊試圖抬起身體而將置物櫃撞得哐當哐當作響的宿管阿姨,對著手中的聖誕老人玩具麵無表情道:“我說的對嗎?樂窈窈?”

還在撞置物櫃的宿管阿姨聽到這一聲樂窈窈,猛然停下的動作,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手中的聖誕老人玩具。

起初,時今嵐真的以為樂窈窈是自殺,但從宿管阿姨的小櫃子裡發現的東西讓她徹底推翻了按照回溯線索所得的假設。

這個副本的主線太具有迷惑性,如果玩家沒有來到這個房間發現宿管阿姨鎖在小櫃子裡的東西,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她是個親手殺死自己女兒的變態,反而會覺得她是因為接受不了女兒死亡從而報複她的同學和男朋友的可憐母親。

而讓時今嵐覺得違和的開始,是那本被鎖在樂窈窈抽屜裡的日記,她的家庭壓抑,裡麵提到的□□是造成她壓抑的開端,也是她痛苦的根源,如果在故事的最後變成了‘可憐的母親’,那日記的意義何在?

而且,樂窈窈明明是主線故事的核心人物,可她從來沒有直接出現過,時今嵐唯一一次和她對話,也僅是通過404宿舍的鏡子。

鏡子中,她垂著長發,完全擋住了脖子和身體,隻能看到她嘴裡和身上全是血汙。

時今嵐仔細回憶過鏡中女鬼的模樣,她麵部完整,身體也不像她剛進入副本時聽到的女生墜樓的鬼故事的主角,是從高樓墜落的死法。

那個鬼故事從一開始就是用來迷惑玩家的,樂窈窈不是死於墜樓,而是死於用利器割喉。

所以,她的嘴裡身上才會全是血,和劉俊宇的死狀幾乎一模一樣。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被她有一下沒一下推著木質嘴部的聖誕老人卡住了,不管她再怎麼用力,那張嘴都沒有要合上的意思。

處理完東西回來的尤知薇微喘著氣,啪一聲,替時今嵐關掉了屋子裡亮得刺眼的燈。

在黑暗籠罩房間的刹那,聖誕老人玩具劇烈的顫抖起來,伴隨著哢哢哢哢的詭異聲響,一道血淋淋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置物櫃上,她半蹲在時今嵐身側,長長的頭發也因此蹭到了她的手背,濕漉漉的,又冰又冷。

尤知薇連忙添上自己的戲份,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的打醬油,“你在宿舍一樓裝上這麼亮的燈,不是用來照明,而是用來防鬼,因為你怕,你怕被你殺掉的樂窈窈會回來找你,所以每當有人在你麵前提起宿舍裡有鬼,你就會要了那個人的命。”

時今嵐看著眼前已經裂開的聖誕老人玩具,從它的肚子裡取出一小片反光鏡,偏頭看向身側正麵無表情盯著自己的樂窈窈,“宿舍裡的鏡子裂了之後,你就躲在這小東西裡?”

樂窈窈偏過頭,無聲的注視著停止掙紮後就再沒有動過的宿管阿姨,用嘶啞難聽的聲音道:“我和她……在浴室……起……爭執,不小心……砸碎……鏡子,她……拿……鏡子……割斷……我的……喉嚨。”

她說得很慢,還斷斷續續的,最多隻能說三個字,根本連不成完整的句子,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很努力的往下說。

“她……把我……切開……放到……冰箱……我在……在裡麵……好冷……我……想問……為什麼……為什麼……”

她沒有得到答案,她想離開那個窒息的家,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宿舍,她迎來了一批又一批‘張小淑’和‘陳可欣’,有個聲音在心底告訴她,她必須嚇唬那些人,還不能告訴她們自己是誰。

她很想忘記那些事情,但每一個‘張小淑’和‘陳可欣’的到來都讓她的記憶又加深一分。

某一天,有人在宿舍提起了沈知鬆,她丟失的一部分記憶突然複蘇。

她喜極而泣,嚇到了宿舍裡的兩人,但她顧不上那些了,很想見沈知鬆,想知道他在自己死後怎麼樣了,有沒有很傷心。

但她無法離開宿舍,她畏懼強烈的燈光,她隻能蜷縮在鏡子的角落裡,偶爾到那個身體裡擁有一片小小反光鏡的聖誕老人玩具裡唱唱歌。

她想啊想,最後宿舍裡多了張合照,照片中的她神采飛揚,永遠被沈知鬆注視著,留給他最美好的一麵。

昨天晚上,宿舍又來了‘張小淑’和‘陳可欣’。

這次的‘張小淑’很不一樣,還陰惻惻的叫她的名字,把她嚇壞了,一不小心把鏡子也弄碎了。

她太久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雖然在鏡子最後被氣哭了,但又忍不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叫著自己的名字。

樂窈窈、樂窈窈、樂窈窈……

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那些幾乎已經要在她的‘身體’裡消失的情緒全都湧了出來。

她的鏡子碎了,所以她在那個壞壞的‘張小淑’耳邊一直唱歌,一直唱一直唱。

沒過多久,她就知道這個‘張小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家夥,聽著那樣的歌也能睡著,還把聖誕老人玩具的頭擰斷了,因為沒有鏡子可以回,她唱著唱著就在聖誕老人玩具裡睡著了。

等她醒來,她發現自己被壞蛋‘張小淑’帶去了教室。

她很想曬曬太陽,但太陽的溫度太高,曬在身上便像被丟進油鍋裡。

她怕疼,隻好乖乖待在聖誕老人玩具裡,看壞蛋‘張小淑’把蔡鈺摁在走廊的矮牆上曬太陽。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蔡鈺無能狂怒的樣子實在太解氣了,所以中午壞蛋‘張小淑’把她扔出去擋了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她也沒生氣。

她就這麼悄悄看著壞蛋‘張小淑’。

看她殺人,看她救人,看她抱著嚎啕大哭的同伴,看她被同伴毫無保留的信任。

她好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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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宋予遇側首看向身側停了有一會兒的沈知鬆。

肉塊拚接起來的怪物對他搖了搖頭,步伐遲緩的出了女生宿舍。

單曉武有些難過,忍著害怕追了出去,小聲道:“你不去見她嗎?你一直在找她。”

一直一直徘徊在女生宿舍樓下,一次又一次被厚重的斧頭肢解。

他被埋進宿舍後的竹林裡,又從土裡爬出來。

就是為了找到她。

想和她說一句對不起。

是他在遇到蔡鈺時,問了她,窈窈喜歡什麼。

蔡鈺說,窈窈喜歡幸運星,你在追求她嗎?

他不好意思的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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