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上午太陽正好的時候, 夏天的太陽,能把人曬化了。
衛生所離田地還有一段距離,前方的少年跑得又快, 薑穗拿著醫藥箱一路小跑,氣喘籲籲。
田裡的路很不好走, 她穿的又是布鞋,很快一深一淺跑下來還差點摔了。
進入田裡人就多了起來,看到薑穗這個踉踉蹌蹌的樣子,有的就搖頭說了一句城裡人。
不過薑穗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她好不容易到達了地點, 的確看到地上一大灘血, 還有不少人圍在一旁,急忙把人拉開。
“我是醫生,讓讓、讓讓——”
還有小孩的哭聲,嘰裡呱啦的各種人聲,薑穗頭都要大了。
好在她聲音不小,人們聽到了她的話之後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薑穗一進去目光是先放在地上的那一大灘血上的, 隨後視線上移看到的是結實有力的小腿, 他的褲腿被拉起, 能看得出小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
隨後她也顧不上其他, 趕緊半跪下來包紮傷口。
就在她拿出消毒工具正準備給人消毒包紮的時候,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抓住,力氣大得差點讓她痛呼出聲。
因為注意力一直在傷口上, 她現在才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猛然抬頭,她倒要看看是哪個傷患這麼對醫生——
下一秒要不是薑穗及時穩住了情緒,不然恐怕當場露餡。
抓住她的不是彆人,正是才一天沒見的某個先死遁的男主角。
沒想到那什麼老四竟然是他!
賀朝!
她還以為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壯漢呢!
薑穗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對方, 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和他見上麵。
要知道,雖然看起來隔了一整個世界,但是對薑穗來說其實也不過剛涼沒多久,這個世界睡了一覺成了小薑醫生而已。
薑穗原本打算先在村裡適應了之後再去打聽打聽村子裡有沒有什麼貓狗都嫌的人物,卻沒有想到重逢突如其來,也那麼不合時宜。
賀朝是一如既往的俊朗,隻不過和上一個世界那種陰戾的狠辣又有了不同的差彆。
他看起來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茂密的黑發蓬鬆,一雙黑而亮的眼眸就像是小豹子一樣帶著精銳的光芒,渾身上下還有著一種混不吝的痞氣。
他看著她,死死地扣著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讓薑穗感覺到了疼痛。
他穿著粗布麻衣,並不精致,但結實的胳膊和卷起褲腳露出來的小腿無不顯露著他精壯的身材和蓬勃的精神氣。
薑穗其實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再次見到他。
一看到他,薑穗就會想到上個世界,他最後離開的那一幕。
如同寒冰刺骨的冷漠,黑色的瞳仁如同死水般沒有任何情緒,但是微微勾起的唇角卻帶著一絲溫度,朝著她告彆。
薑穗能聽見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嚇的。
她還能聽見一旁的人們在不停地在說話,方言嘰裡呱啦如同背景音。
薑穗卻不能暴露自己,也沒有做好準備暴露自己。
她幾乎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忍著砰砰的心跳,露出溫柔的神情,裝作以為是對方因為傷口太痛的緣故,輕聲說道:“同誌,你彆害怕,我會輕一點,不會很痛的。”
或許是她的話讓他回過神來,他的黑眸仍看著她,薑穗分辨不出裡麵的情緒,裡麵並沒有驚嚇,也沒有氣憤。
抓著她的手似乎是頓了頓,隨後才緩緩放開。
他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如少年般被說中心思一樣局促地偏過頭,語氣仍是倔強但似乎多了一絲強撐的自尊心,“我沒有怕痛!”
一旁看得慣看不慣賀老四的人都紛紛搭腔。
“這小子平時不是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嗎?沒想到還會怕疼。”
“看賀家這小子這副模樣也沒之前那麼遭人討厭了……”
“估計是真疼的慌,這麼多血,賀老四也才十八……”
“看不出來賀家這小子竟然還會救人,倒是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薑穗像是沒聽見一樣,一直低著頭手下有條不紊地包紮,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果不其然,都勒紅了,在細白的手腕上尤其明顯。
還是上一次同個位置,他怎麼這麼情有獨鐘這裡。
因為她剛才的話,賀朝也沒再做什麼,沉默不語地任由她來處理他的傷口。
薑穗低著頭絕不抬頭看,也不知道是他“害羞”還是其他表情。
隻覺得對方的目光猶如實質地一直看著她,讓她強裝鎮定的同時還有種坐如針氈的不安感。
薑穗檢查了一遍,隨後在心底暗自做好心理建設,抬起眼眸柔和又擔憂地朝著他道:“傷口有些深,還得去衛生室清創,打一針破傷風,你這樣也去不了,找個人抬著去吧。”
有人就說道:“讓蛋子背他去,都救了蛋子一命了,讓蛋子報答報答。”
薑穗抬頭,就看見了一個憋紅了臉的少年站在一旁,似乎看見賀朝沒什麼大礙才鬆一口氣。
聞言灰頭土臉的少年像是憋著一口氣似的,“我去就我去!”
薑穗此時完全讓自己沉浸在小薑醫生的狀態,正打算開口講一下注意的地方,又傳來了喧囂聲。
“孩子、我的孩子——”帶著濃厚方言口音的女聲從遠及近,一把推開圍觀的人然後四處搜尋,突如其來的中年婦女視線在看到那個叫蛋子的少年時眼睛亮起,隨後衝過來將蛋子抱在懷裡。
“沒事吧?啊?你小兔崽子讓娘擔心死了——”
蛋子臉更紅了,一時間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他想推開母親又推不開,隻能嚷嚷道:“我沒事,娘你放開我,是朝子哥救了我……”
“什麼朝子哥!”他娘的聲音一下子放大,讓人聽得有些尖銳,“就是個瘟神,你怎麼又跑去和他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
劈頭蓋臉下來的話很不好聽,一旁圍觀的人臉上也多出了幾分古怪的微妙。
薑穗瞥了眼賀朝,對方什麼表情也沒有,倒不是那種銳利的冷漠,而是一種絲毫不關心的漠然,他扯了扯嘴角,滿不在乎的模樣。
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年的黑眸動了動,掃了她一眼。
明明他此刻不過是看了她一眼,就讓她莫名有些心虛。
然後少年像是在觀察著她的神色,黑眸中肆無忌憚,薑穗就見他如少年挑釁般咧開嘴,露出了森白的牙。
“看什……”
就在對方即將開口的一刹那,薑穗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朝著正吵嚷的婦女定聲道:“彆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