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後沒有回答他。
“此乃皇後寢宮,你擅闖已是重罪,還對本宮如此放肆,是本宮心善不願追究,現下本宮還要前去壽康宮按規矩跪拜,若是無事,廠公便離開罷,想來陛下也離不開廠公。”
被下了逐客令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十分平靜地看著她,緩緩開口道:“娘娘,咱們之間的事,想來還是要說清楚的好,況且奴才是內官,出入宮中已是常態,娘娘不必擔心奴才的安危。”
“我沒有擔心你!”就像是被他如此不要臉的話氣到,少女微微睜大了眼眸,顯得有些圓溜溜的可愛,這讓她強做鎮定的模樣完全破碎,反倒讓男人起了逗弄的心思。
明明不應當這樣。
廠公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的意思。
儘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來警告這位看起來安靜的皇後,管好自己的嘴巴,如若宮中有什麼風聲傳出來,不但她自己完蛋,她背後的家族也一起玩完。
但是沒有想到,和她說起話來,竟然感覺這麼有趣。
廠公早已是人精,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看透一位十六歲少女的鎮定。
而他卻也是如此。
賀朝隻覺得有趣。
明明才相識不久,但是和她說起話來,卻自然到好像已經非常熟稔。
這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再逗逗她,想要看看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反應。
尤其當他看到她漲紅著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隻覺得有一種來自內心深處悄悄的竊喜,就好像是在說——
真可愛啊。
廠公心中一驚,意識到了自己不對勁,他立刻重新穩住心神,原本帶笑的神情沉了下來,在皇後看來,就像是喜怒不定一般讓人感覺到害怕。
“皇後娘娘。”這個看起來同樣年輕的廠公大人說道,“奴才再問一次,您是真的不知道嗎?”
他的語氣微沉,和剛剛恭敬謙卑時的模樣有了很大的不同,身為這宮中無形的掌權人,他手上的鮮血自然無數,就算現在是個想要做好人的,但是行事手段和常年堆積起的威壓仍然還在。
當他周身的氣質一變時,那種陰險的危險仿佛是高高懸起的斬刀,帶著絲絲縷縷的陰暗殺氣。
他在威脅她。
儘管他是笑著,但是她還是看出來了他黑眸中冰冷的威脅。
皇後有些被嚇到了,她曾麵對自己父親的雷霆之怒,都不曾這樣害怕過。
她緊緊抓著扶手,咬住了下唇,在這樣冰冷的目光中,說不出不知道這三個字。
她清楚的意識到,這位皇城人見人怕的九千歲,是真的在來找她算賬昨晚發生的事情。
皇後感覺到有些委屈。
明明昨夜發生的一切,對作為女人的她來說更加殘酷,她的名聲毀了,清白也不在了,如果將來要給皇帝侍寢,她該怎麼……
皇後想到了什麼睜大了眼睛,她忍不住著急地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男人,緊張道:“那個、那個你也拿走了嗎?!”
廠公因為皇後突如其來的舉動先是一愣,隨後看到她明明害怕得不行,卻仍然緊張得發問模樣,也有些不明白她在問什麼。
“什麼……那個?”
她的表情太過於慌張,這讓廠公懷疑他到底是拿走了什麼她十分值錢或者珍惜的物件嗎?可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皇後欲哭無淚,她緊緊揪著自己的手帕,話含在嘴裡好一會兒,最終又羞又氣道:“我、我的那個啊!”
廠公自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從一個人的舉動、神情和言語裡猜測出對方心中所想,究竟想要做什麼,但是麵對著少女這樣著急的模樣,他卻一時間絲毫不知道她究竟在說的是什麼。
這都讓廠公懷疑是不是她在故意這樣岔開話題了。
但是下一秒,她開口的話讓臉厚如城牆的廠公都忍不住稍稍紅了臉。
“我的那個、就是……”她的話在最後變得非常的小,但是廠公聽清楚了,“我的元帕,你也收走了嗎?處理了嗎?”
能夠舌戰群儒,和朝中大臣扯皮,在這宮中隻手遮天的廠公語噎住了,仔細看去,他耳根子也紅了起來,可惜皇後在著急,沒有注意。
廠公低咳了兩聲,鎮定道:“奴才已命人處理了,皇後是需要看看嗎?”
這回輪到皇後瞠目結舌了,她看那玩意兒乾什麼??
皇後不說話了,廠公也意識到了自己難得的失態,隨後他還十分正經地行禮道:“奴才失言,望娘娘恕罪。”
皇後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還以為廠公是故意這樣說話,更是覺得屈辱,隻咬著唇。
在廠公的話音落完之後,整個室內又恢複了安靜。
原本剛剛劍拔弩張的氛圍變得有些尷尬,然而臉厚如城牆的廠公很快又重新調整了過來。
到底是在這皇朝經曆了風雨往上爬的男人,他抬眸打量了一下皇後的模樣,又想笑一聲,但想到了小皇後臉皮薄,恐怕再經不起,於是換了一個語氣,平靜道:
“皇後娘娘隻是在擔憂這個嗎?”
話音落下,皇後就像是憋到了極致爆發一樣,她兩三步走來到他的麵前,廠公隻能低下頭,想要看看皇後究竟想要同他說些什麼。
下一秒,一道風而來,廠公挑眉,輕而易舉的抬起手抓住了飛來的小手手腕。
寬大的衣袖滑落,細膩潔白的肌膚有些顯眼,大掌下的手腕如同浮萍柳枝一般,仿佛能輕而易舉地折斷。
原來是氣急敗壞的皇後,想要給他一巴掌。
皇後臉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亦或者是因為被他這麼一個名聲狼藉的“閹人”糟蹋而感到屈辱。
皇後怒道:“放開我!”
廠公故技重施,勾唇道:“我若是不放呢?”
少女想要收回手,卻發現被男人抓得很牢,若是掙紮太用力,恐怕手腕上會留下明顯的紅痕。
皇後:“你不要臉!”
廠公這回是真的笑了,他故意摩挲了一下少女的手腕,果然她如同炸毛的小麻雀,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比她安靜地坐在那,被人欺負的模樣看起來鮮活得多了。
廠公想到了今早看到的事情,他緩緩開口,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娘娘,您討厭麗妃嗎?”
廠公心裡想,這隻小麻雀偽裝得還不到位,不如就先讓他幫她清理一下宮中的麻煩防止她過早的凋謝,讓他失去了宮中的樂趣。
少女終於掙脫開了男人的禁錮,她並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而是往後退了幾步,忍著怒氣,深吸幾口氣後,認真地盯著他說道:
“廠公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你逼迫本宮自此,本宮也算明白了。”
廠公微微挑眉,長眉舒展,好以整暇看著這位作談判模樣的小皇後。
他也十分配合著,保持著最初謙卑恭敬的模樣,仿佛洗耳恭聽。
這樣反而更讓人感覺到羞辱。
皇後又再次讓自己冷靜,她將手腕重新藏入袖子,勉力平靜地說道:“昨夜發生的事……”她最開始似有些艱難,但在男人同樣微微沉下的神情中,找回了冷靜。
“那是本宮的大婚之夜,然你身為後宮內官,除了出入帝王寢宮如無物外,還犯下這等以下犯上的滔天大禍,足以誅你九族,判入天牢大獄。”
皇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況且……”她盯著他,“你除了這一項項的以下犯上之罪外,還有著足夠讓你碎屍萬段的罪名。”
她說:“廠公,如今你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廠公願在宮中保我一世榮華富貴,我便會為廠公保住這個秘密,若是不能,就算是死,我也要將你一同拉入十八層地獄。”
總算是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完,少女就像是稍稍鬆了口氣一樣,但是她的目光仍然冷冷地看著他,這讓廠公有些訝異她談判的模樣竟然也頗有氣勢。
將原本的劣勢化為主動,看來她也很清楚,昨夜發生的不僅僅是她的災難,也是他的把柄。
廠公最討厭被人威脅。
以前那些敢威脅他的人,都已經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廠公踱步到皇後身邊,這一次,並沒有再保持著安全距離。
皇後本是鎮定的,但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這一退,卻仍然仰著頭,一點也不認輸。
廠公聲音有些古怪,“娘娘,您這是在威脅奴才?”
少女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但是聲音仍然鎮定,“我這是在與廠公談條件。”
“有趣。”廠公微笑,絲毫沒有被威脅的憤怒,同樣也沒有因為身上最深的秘密被人發現後麵對可能來臨死亡的慌張。
他說:“娘娘,一世榮華富貴不難,但是您想想,隻要奴才在這裡了結了您,那您身上不就沒有籌碼了嗎?”
皇後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廠公好心解釋道:“娘娘大婚之後因受不了陛下帶來的屈辱,自行了斷,以昭貞烈,您瞧,這樣的理由,就連朝中最難纏的禦史都挑不出錯處。”
皇後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些不穩,她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現在整個寢宮裡,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要是他想動手,無人能阻攔。
隨後她的視線滑落在了他的胸膛、手臂上,意識到麵前的男人和外麵世人猜測的瘦小太監並不相同。
相反,他高大且挺拔,是一名成年男子。
廠公聲音仍然是如此輕描淡寫。
他說:“娘娘,還有嗎?”
少女咬牙:“什麼還有?”
男人朝她微笑。
“還有沒有——”
“能讓奴才聽令的籌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