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欠奴才一個大人情。”
廠公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沒有皇帝現在躺在地上應當驚惶的自覺, 反而輕描淡寫,就好像他處理的是一件輕飄飄的小事。
皇後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看著廠公蹲下, 也抬起手探了探皇帝的鼻息。
皇後忍不住問:“人、人沒死吧?”
廠公看了眼一旁的碎片, 珍貴的瑪瑙色孤瓶破碎散了一地,和皇帝頭上的鮮血漸漸染在了一起,在這氤氳的霧氣中十分鮮豔。
男人又探了探皇帝的脈搏, 他抬起頭,看著一旁站著的皇後。
少女在這霧氣蒙蒙的環境中更顯得身姿單薄,看起來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 尤其是她蹙著眉,驚惶中帶著無措,讓人很想抱入懷中憐愛。
倒是有害怕的時候。
廠公想笑, 唇角都微微勾起。
在這嚴肅又危機的情況下, 看起來仿佛是在幸災樂禍。
少女敏銳地察覺到了男人此時的模樣, 她眼眶似有些泛紅, 又想要發脾氣, 但是害怕外麵的人聽到, 隻能壓低聲音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笑!”她瞪著他,“你就這麼想看我死嗎?”
廠公低咳了一聲, 正想說幾句安撫她的話,但是又想到什麼,忍不住嘴欠。
“娘娘,如今是您犯下了大罪, 怎麼還對本督主呼三喝四的。”他微笑道,“這就是您求人的態度嗎?”
皇後拳頭硬了,她真是想一腳踹過去。
明麵上卻隻能揪著自己的衣擺, 忍氣吞聲又很害怕的模樣說道:“我、我這不是著急嗎?”
皇後說:“是他動手動腳的。”
按照正常人思維,廠公知道自己應當說陛下對她動手動腳,亦或者做什麼事情都是正常的,丈夫對自己的妻子想要親熱,那更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當他聽到話從小皇後嘴裡有些驚慌的說出來後,隻覺得無名的火湧了上來,黑眸似有冷冽寒風刮過,看著地麵上的肉山如死人一般。
他的理智已經被火燒走了。
竟敢對她動手動腳?
這是他腦海裡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他都舍不得的人,這個該死的肥豬竟然還敢碰她。
小皇後在一旁生怕他不相信,伸出手,語氣似有哽咽,“你看,我的手腕都被他抓紅了。”
皇後這短短的十幾年人生,唯一近距離接觸過的真正的男人就隻有廠公一個人。
皇帝的年齡都夠做她的爺爺了,當皇帝靠近的時候,皇後就隻感覺到惡心。
霧氣繚繞的浴池,嫋嫋襲來的熏香,為了配合皇帝的喜好而厚重濃豔。
皇後穿得單薄,當她走進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在皇帝的眼中是光溜溜的,什麼衣物都沒有了。
皇後隻覺得害怕。
浴池沒有行宮華清池大,但是卻也不小。
皇帝人坐在一角,噴泉般的溫泉水正緩緩灌出幾乎占據了大半個池角。
他人看起來非常慵懶,皇後走進了才發現他身上層層富態的肉還有明顯的皺紋。
皇後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皇帝說:“皇後來的正好,來跟朕說說話。”
皇帝並沒有發現,皇後特地選了一個十分好拿花瓶的位置。
到了後麵,皇後柔軟的手還有白皙的肌膚都讓皇帝心猿意馬起來,他當然是想也不想就開始動手。
鴛鴦浴這種事他乾得多了,已經是老手中的老手,然而當他才拉住皇後娘娘的小手,下一秒隻覺得後腦勺傳來劇痛,人就失去了意識。
快狠準的皇後非常清楚敲哪裡會暈過去,她探頭看了眼皇帝表情有沒有猙獰。
非常好,是在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暈過去的。
想來皇帝也從來沒想過會在光溜溜的情況下被看起來瘦弱的皇後一擊就暈,甚至都沒想過會有人在皇宮裡明目張膽的搞刺殺。
因為暈了過去,皇帝整個人的身子就往池子裡滑落,薑穗想著要是這家夥淹死就糟糕了,於是費勁把人往上拖。
真的好沉。
皇帝在水裡的模樣更像一隻豬了。
她心裡一邊吐槽一邊上上下下忙活,身上都被池子裡的水打濕了。
忙活的時候還在猛罵賀朝,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還是得靠她自己。
果然,男人完全沒有自己來的可靠。
敲暈了她要怎麼解釋這件事她其實已經打好腹稿了,到時候在布置一下案發現場就行。
結果當她把人拖到岸上,想要探探皇帝鼻息人還行不行的時候,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一回頭,看到的就是賀朝。
於是薑穗當即決定改變策略,把爛攤子丟給對方。
廠公聽到皇後說手腕被抓紅了更生氣了,然後就聽到小皇後似抽抽搭搭般質問。
“你竟真的讓陛下進來,我若是非完璧之身的事情敗露,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法子撇清關係?我知你是冷酷無情之人,可憐我一個才入宮的弱女子,竟遭此惡事嗚嗚嗚……”
本來廠公聽著十分心疼,隻覺得自己出去那一趟真是個混蛋,結果聽到後麵,廠公越聽越不對勁。
明明皇後仍然是可憐兮兮的模樣,毫無破綻,但是廠公卻怎麼覺得她是裝的呢?
廠公微微眯起眼睛,那個眼眶微紅的少女連眼淚都沒有。
他微微挑眉,有些無語,但卻又覺得有些好笑。
最終他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站起了身。
“行了。”廠公說,“不必在我麵前演了,今天下午還能再我麵前趾高氣昂的,怎麼到了晚上就受不了驚嚇了?”
皇後一頓,剛想開口繼續哭訴他的冷酷無情她沒有在演,就聽見男人低沉的,卻又有些無奈而溫和的聲音,“娘娘若是聽話些就好了。”
皇後一愣。
隨後廠公想到了什麼,又開口問道:
“娘娘可有哪裡還受了傷?”他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讓奴才看看。”
皇後一愣,剛想說你不管皇帝了嗎,男人已經走過來,十分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抬起放在自己的大手心裡看了看。
空氣中仍然是潮濕而霧氣蒙蒙,皇後才注意到廠公此時的模樣。
在朦朧的霧氣中隱約看見他額頭上有細密的汗,原本從頭到腳連頭發絲都打理精致的發冠有些散亂,原本整潔的衣袍有了些許褶皺。
很顯然,他是趕過來的。
廠公在皇後纖細白皙的手腕上確實看到了一圈紅痕,他黑眸微暗,氣壓更低了一些。
這是剛剛皇帝拉的,其實一點都不疼,是因為皇後皮膚較嫩容易留下痕跡而已。
皇後見他陰沉模樣有些害怕,她低垂下眼眸,囁嚅了兩下,最終問出了口。
“本宮是不是真的會滅九族?”
廠公抬起手,輕輕碰了碰她腕上肌膚,觸感溫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如同電流般輕輕的刺到她的心底,讓皇後略微不自在起來。
廠公聲音淡淡的,“不會。”
皇後想要收回手,男人卻緊緊盯著,也抓著,讓她心下不安,也有些奇怪。
皇後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又再次開口,“如今薑家遇事,我又傷了陛下,你大約也不會以此機會放過薑家,想來你也有其他機會換一個李家的亦或者是王家的貴女,她們或許更聽話一些。”
廠公聲音仍然是那樣平淡,他黑眸中的情緒讓薑穗有些看不懂,他就像是被定住了,隨後視線終於從手腕上滑到她的臉上。
他仍舊淡淡地說道:“不換。”
皇後麵上流露出了一絲詫異。
廠公看著她的臉,就好像在思索著什麼,黑眸幽深,隨後他忽然開口問道:“娘娘以前腕上可曾受過傷?”
皇後不明所以,她先是微微搖了搖頭,隨後想到了什麼,偏過頭。
廠公發現了端倪,立刻追尋問道:“娘娘?”
皇後有些不高興了,她甩開了廠公的手,對方一時鬆懈而沒有反應過來。
皇後大聲道:“跟現在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本宮不想待在這裡了,我要走了!”
她有些語無倫次,臉還有些紅,這個紅不像是氣的,像是羞惱的。
隨後皇後轉身就走,下一秒卻被人眼疾手快拉住了衣袖。
皇後隻感覺肩上一涼,愣了一下差一點叫出聲,她迅速轉身,臉更紅的抓住差一點滑落的衣服,怒視著廠公。
“你要做什麼!不要臉!”她有些氣急敗壞道,“你就這麼想知道嗎?唯一一次受傷就隻有你上次拉我拉紅了那次!”
廠公也難得的有些驚慌,他的脖子與耳垂也漸漸爬上了紅,下意識地收回了手。
“奴、奴才隻是想要娘娘先更衣再出去。”廠公也有些懵,隨後在少女的怒視中解釋。
皇後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此時的模樣,隻感覺自己的臉更要燒起來了。
單薄的衣裳此時因為沾上了水而緊貼著身子,露出了妙曼的曲線,而她以這個樣子,和廠公說了許久的話。
她甚至都不敢抬頭看男人此時的表情。
“奴才未曾注意。”廠公解釋,在皇後聽來卻很蒼白無力。
但事實上卻是如此,廠公雖然進來後掃了一眼,卻隻覺得少女可憐可愛,隨後心神都被她可能受傷的事情給吸引,完全沒有注意她此時不太端莊的模樣。
現下終於注意了,他喉結上下微動,最終轉過頭,沒有再看下去。
皇後轉身去了一旁設置的淨房,廠公下意識抬步跟著去,皇後怒道:“不要跟過來!”
廠公隻能站在原地,張了張嘴,“奴才隻是想服侍娘娘更衣。”
皇後:“不必!就不勞煩九千歲大人了!”
廠公站在原地,隻感覺蒙蒙霧氣也熏壞了他的腦子,自皇後躲入屏風後的淨室才清醒了不少。
廠公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他自己並未察覺臉上的笑和以往的都絲毫不同。
沒有一絲陰沉的壓抑,也沒有微笑中總是帶著的冷意。
沒有什麼陰霾,純然從內心發自而笑,如同陽光穿透雲層揮灑。
他頭一次覺得,當初在幾個世家中選擇薑家,竟是個正確的決定。
然而想到了薑家,廠公的臉又沉了下來。
當初不曾善待皇後就算了,如今又給皇後拖後腿,真是群沒用的廢物。
已經開始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的廠公在心裡一點點的開始羅列薑家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