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郡主!?”那剛被押解到了這裡的蔣順之、楊煜二人, 已經是血色儘褪,惶恐至極:“您您不能這樣, 皇上還沒下旨……”
他們想說, 他們是朝廷命官,溫月聲不能就這麼處決了他們。
然當直麵死亡的恐懼和壓力時,他們竟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更彆說溫月聲所帶來的人,隻聽她的話。
這四個人被押解到了廳外的刑場之上, 一字排開, 在無數人的視線之中, 劊子手手起刀落, 瞬間人頭落地。
滿場皆靜。
那廳內的幾個人, 先是呆愣住,隨後有人控製不住, 痛哭出聲。
多年苦楚,不想竟是一朝得報。
楊舉人伏在了地上,許久都緩不過神來。
他決心來告孫明遠的時候,許多人都勸阻過他, 告知他此行艱難,他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丟掉了性命。
甚至最好的一種情況,或許是挨一頓板子, 被趕出京城和書院中。
然今日, 就在這個大廳內!
這位思寧郡主,以絕對的鐵血手段,讓他多年以來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做了個了斷。
今日烈陽灼目,楊舉人從大理寺出來時,眼中都隱隱捎帶著淚花。
他回身, 定定地看了大理寺許久。
大門已經關閉,已瞧不見溫月聲的身影。
他回首去看,也未能看到。
但他仍舊駐足回首,望了許久。
他想,京城朝野,或許將要在今日之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那邊,溫月聲審理案件,於大理寺中斬殺了四名官員之事,引發了軒然大波。
此番孫明遠的事,原本許多人都還存疑,畢竟狀告之人太多,像極了一場有預謀的誣告。
是以當證據確鑿之後,所有人皆是心緒複雜。
天子腳下,皇城之中,竟有這般膽大妄為的事,竟有這麼多的冤屈,竟有這麼多的蒙蔽。
且還有一件令人驚愕的事,便是溫月聲未有回稟聖上,就直接斬殺四名官員。
這四人本就該死,但這位第一次接手這等事情,就能如此殺伐果決,不留餘地的思寧郡主,更是叫所有人心頭皆為之一震。
今日之事,換另外的任何一個官員,許是都不能這麼果決地處置了那四人,更有甚者,或許是連這些證據都審理不出來。
然溫月聲從審案,到結案,甚至是最後的處決,從頭到尾不過花了兩個時辰。
其之所能,遠超過一般朝臣對於女子的想象了。
京城中,朝堂上,所行之處,都在熱議著此事。
對於百姓而言,這是一件拍手稱快的除惡善事,然朝堂之上的紛爭,卻不僅僅是如此。
翌日早朝,恒廣王來的不算早。
他的舅父,也就是如今的徐國公,早早地就候在了宮道上。
見恒廣王冷沉著一張臉,被底下的人攙扶著下來,徐國公輕聲道:“孫明遠之事已了。”
溫月聲下手之果決,是將他們所有的人都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但卻也有一件好事,那便是孫明遠被當堂斬殺,那麼一切的事情,也就斷在了孫明遠一個人的身上。
雖不知為何,昨日自斬殺了孫明遠之後,大理寺內就再沒有消息傳出,但是沒有消息,對於恒廣王而言,也是件好事。
若孫明遠還活著,那他們的麻煩或許還會更多些。
恒廣王清楚他話裡的意思,然麵色依舊很是難看。
這些時日,哪怕是溫月聲逐漸冒頭,他也從未將她好好地放在了眼裡過。
然就是這樣一個從前連點寵愛都沒有,早已經被厭棄了的郡主,竟是讓他折損了這麼多人。
孫明遠所做的事情,恒廣王皆一清二楚,且不少事情,亦是在恒廣王的授意之下為之,否則的話,僅以孫明遠一人,如何建立起這麼一張大網。
不僅如此,孫明遠所奉上來的銀錢,亦是重中之重。
朝中局勢混雜,要爭儲,用到了銀錢的地方很多。
加上以孫明遠為首,形成了的陣營,一直以來都是為他所用的。
而如今溫月聲說殺就殺,可有將他放在了眼裡?
孫明遠人是死了,但對於恒廣王來說,此事不算什麼慶幸之事,而是代表著思寧已經越軌,將要踩到了他的麵上。
如今老二老四都不說了,一個思寧就企圖踩在了他的頭頂上。
當真可笑。
徐國公見恒廣王臉色陰沉,卻也知悉他心中想法。
他是恒廣王舅父,恒廣王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又怎能不清楚恒廣王的性情。
然尋常也就罷了,如今正處在了風口浪尖上。
滿京城都在說著孫明遠的惡行,此事該做的,當是避開風頭。
即便恒廣王對溫月聲有再多的意見,眼下也不是他能夠發作的時候。
徐國公沉聲道:“一個郡主罷了,王爺不必如此,且先等到這陣風過去後,再論其他。”
恒廣王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心中憋悶,陰沉著臉,卻還是應承了下來。
但須知,暫避風頭,並不是就此作罷。
他跟溫月聲的仇怨已經結下,此後必不可能善罷甘休。
因著昨日之事,早朝時分,太和殿內格外的熱鬨。
有禦史台之人,竟是出麵彈劾了溫月聲。
其因在於,溫月聲昨日處斬那孫明遠太過果決,甚至未能向皇帝稟報,孫明遠的人頭就已經落了地。
“……孫明遠行事惡劣,罪不容赦是真,但思寧郡主越過聖上,直接將其處死也是真。須知,朝中官員犯事,當層層盤問審核,待得證據確鑿後,交由皇上決策。”
“而今郡主於大理寺中,直接將其斬殺,此舉不光不符合流程,且有快速定罪,甚至……”那位倪姓官員微停頓了片刻,後道:“有滅口之嫌疑。”
這話一出,整個太和殿內都安靜了下來。
有人輕皺眉頭,道:“那孫明遠犯下的事,樁樁件件都太過惡劣,考慮到了其本身是公開審理的案件,將其就地處決,也並無什麼不可。”
“如今到了倪大人的嘴裡,如何就成為了殺人滅口了?”
然這個話一出,便有人反駁道:“倪大人的意思,不是這孫明遠該不該死,朝中之人,隻怕沒有一個是覺得孫明遠不該死的。”
至少明麵上不會有。
“隻是聖上未有決斷,郡主便已經取了他的性命,此為不該。”那官員微頓後道:“不過處理此案的,乃是思寧郡主。郡主本身不熟悉朝堂之事,此番也是第一次審理案子,是以出了些紕漏,倒也可以理解。”
殿上安靜了下來。
溫月聲昨日案件辦得漂亮,至少觀案的百姓和學子,皆是拍手稱快的。
可到了朝堂上,卻成為了她行事沒有章法,擅自斬殺孫明遠,是為紕漏與僭越了。
“當真是荒謬。”呂閣老站在行列中,聽得王進之冷嘲道:“昨日局勢混沌之時,無人能夠站出來認領此事,如今這事辦得好,倒成了郡主的過錯。”
呂閣老:“……學士似乎待郡主的印象極好。”
王進之掃了他一眼,他說的不是實話嗎?
徐國公卻是麵色難看,回身掃了那恒廣王一眼。
他阻擋已經是及時,沒想到恒廣王依舊咽不下這口氣。
孫明遠是死了,而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讓這溫月聲占到丁點好處,便是因為處置了孫明遠,而得些朝堂上的讚譽都不行。
隻他要如何都行,此時卻不是針對思寧郡主的時候。
徐國公抬眼,對邊上的一個官員示意了瞬。
對方會意,正欲上前時,卻見得高泉匆匆來報。
太和殿內議事時,輕易是不會有人來打攪的,高泉在皇帝身邊,自然也懂這個規矩。
此時來報,必然是有著重要的事。
皇帝隻揮了揮手,示意早朝暫停,抬眸問高泉:“何事?”
高泉微頓,掃了眼殿內的一眾臣子,低聲道:“回皇上的話,思寧郡主在殿外,稱有事要報。”
殿內驟然安靜了下來。
這倒是這殿內的許多人都沒有想到的了。
恒廣王微頓片刻,反應過來,冷笑了瞬:“所以思寧這是為著昨日擅做主張的事,前來請罪的?”
他話音剛落,太和殿的殿門便叫人從兩邊拉開。
今日清晨降了雨,天氣轉冷,天空陰沉沉的。
溫月聲著一身玄色衣袍,外罩著一件黑色繡赤金蓮紋的長披風,披風拖拽於地。
同昨日不同,她沒有帶其他的武將,唯有自己一人。
殿內安靜,無數道目光落在了這位思寧郡主的身上。
卻隻見得她緩步入內,至殿中站立,未語,卻氣勢淩然。
方才還說溫月聲經驗淺薄的人,在她站在了麵前後,是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位思寧郡主,第一次在朝中出現,竟是會以這樣的方式。
她在一片質疑的聲音之中,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在這些審視的目光裡,於殿中站立,神色冷淡,麵無表情。
大徽多年以來,幾乎從未見得這般場麵。
皇帝坐在了殿上,見得她以一身墨色的裙裝出現在了這邊,在她身邊站立的,都是一些著緋色官袍的男人。
這幅畫麵極具衝擊力。
溫月聲站在其中,是格格不入,卻也可以說是……
震懾住了滿朝文武。
皇帝微頓後道:“你有何事要報?”
溫月聲立於殿中,麵色平靜地道:“孫明遠之案昨日已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