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內安靜。
對於晏陵的話,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考量。
溫月聲若想要名正言順地管理殿前軍,確實是需要兵權在手上。
但……
“皇上,此事不妥。”到底是有人按捺不住,率先站了出來:“殿前軍乃是三大禁軍之一, 可出入宮中, 為皇上驅使。這般重要的位置, 如今便是空缺了下來, 也當慎重決定才是。”
“郡主……行事激進, 且做事不留情麵, 若真的掌管了殿前軍, 大權在握,隻怕日後行事會更加肆無忌憚。”
“正是, 且郡主還是個女子。”
“此前連著出入朝堂已是不妥,如今若直接接管了殿前軍, 豈不是要如同其他王爺一般,正常上朝?”
念及溫月聲此前每次上朝, 皆會處理不少的人,在場的某些官員, 便也是站不住了。
接連站出來反對溫月聲掌權。
殿內熱鬨了起來,那率先提出這個話的晏陵,立在了一旁,聽他們說溫月聲的身份如何如何不合適,又說她行事風格如何如何的強勢。
諸如此類,不儘其數,但就是沒有人說,溫月聲不能夠勝任這個位置。
王進之也注意到了,他冷聲道:“說了這麼多, 都在說身份說處事的手段,就是沒說郡主做不了這件事情。”
“諸位,現在大敵當前,昊周將細作都安插到了大徽的禁軍之中,這等行徑之下,你們還顧及得了身份和手段?”
鎮國大將軍直接嗤笑道:“若有遭一日,昊周入侵,到了各位的家門前,可不會顧及你們是什麼身份從前又用過什麼手段。”
“要說不合適,那你們說說看,其他誰人合適?誰又可能在短時間內肅清整個殿前軍?”
那些反對的聲音,瞬間便偃旗息鼓了。
若是有這樣的人,大徽的軍事也不會這麼多年都處在了弱勢之中了,如今會有些轉變,也是因為溫月聲能耐了得。
這麼多年,整個大徽,除了邊疆的陸家三將,又還有誰能夠稱得上有勇有謀幾個字。
似鎮國大將軍、忠勇侯等人年輕的時候還行,可他們年紀漸大,許多事情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年輕將領中,誰還能有這般的本事?
那些反對的朝臣沉默中,晏陵淡聲開了口。
這是他從提出了給溫月聲將領之位後,第二次開口。
聲音還是格外的冷淡,說出口的話,卻比他的聲音還要冰涼。
他目光冷淡,不帶情緒:“若不用思寧郡主也行。”
滿殿皆靜中,他冷聲道:“隻需廢除殿前軍即可。”
一語驚四座。
滿朝之中,無數人抬頭看他。
這個時候許多人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啊,眼前這個人是晏陵。
此前若是提及手段強硬不留情麵,必然都是他。
他處置的手法甚至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強硬。
肅清不了,那就廢除。
可!
那是殿前軍啊!
三大禁軍多年來互相牽製,組成了京城最大的軍隊,也是皇帝手中最強硬的一支親兵,若真的廢除了,這跟自斷一臂有什麼區彆?
和剛才零星幾個官員站出來反對溫月聲入朝截然不同。
這回是基本反應過來的所有人,都出聲反對。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若因此廢除殿前軍,三大禁軍直接削減了一支!這般行為,是將整個京城還有皇上的安危置於不顧啊!”
晏陵道:“一個不知有多少他國細作的軍隊,就能保護得住京城和皇上嗎?”
那官員閉嘴了。
“可這般行為,不就等同於因噎廢食?殿前軍幾萬人馬,其能力甚至隱隱還在邊疆軍隊之上,廢除了之後,晏大人可有補充的辦法?”
晏陵斷言:“沒有。”
那說話的官員被他的直接噎了一下。
沒反應過來,就聽他道:“如何補充,誰來補充?補充的新軍裡,還有沒有昊周細作?”
這個官員當下是一句都回答不得。
晏陵朝上極少說話,開口便不留餘地。
如他所言,在他眼裡,如果這個殿前軍不得用,就跟廢除沒有區彆。
也正因為他的表現,到底是叫這朝中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當下困境。
比起溫月聲作為一個女子該不該上朝堂,殿前軍和整個軍心渙散的事情,確實才更重要。
而且,這跟整個大徽都息息相關。
連帶著殿上的皇帝,亦是麵色深沉。
晏陵卻是隻給了這件事情兩個極端的回答,但恰恰好,都踩中了皇帝的想法。
皇帝身處高位,他是對眼下逐漸放肆的溫月聲有所忌憚,但比起這個,他更加忌憚的是他的親兵,禁軍之一的殿前軍,難以得用。
溫月聲再如何,她也隻是一個人。
殿前軍卻事關了整個皇城安危,若處理不當,隻怕皇帝連午夜安睡都會不得安寧。
皇帝閉了閉眼,徹底沉下了麵容。
殿下還在爭議不斷,晏陵就站在了這些人間,他也不再開口,隻等著皇帝做出決斷。
底下的許多重臣,在看見皇帝沉默後,其實已經明白了皇帝心中的偏向。
“好了!”在所有人心緒複雜之際,皇帝直接開口道:“傳朕旨令,即日起,命思寧郡主為殿前軍統領,掌三分之一禁軍兵權,並四大守衛軍。”
一錘定音。
直接讓原本喧嘩的殿上,驟然安靜了下來。
景康王垂眸,掩下了眼中翻湧的情緒。
那位了不得的晏大人,對朝堂的掌控,對他父皇的了解,遠比他們這些做皇子的還要深切。
其從今日一開口,每一步,就連那一句皇命不可違逆,都準確地走在了皇帝的心上。
以至於到得最後,居然在全殿的反對聲之中,直接讓溫月聲一步登入朝堂。
當真是好手段。
隻是他很好奇,晏陵足夠了解他父皇,這般幫溫月聲,他就不怕皇帝忌憚嗎?
然這個問題,他到底是不敢到了那晏陵的麵前去問的。
而今日早朝的事情,隻一個下午,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引來一番劇烈的震蕩。
畢竟誰都沒想到,當日溫月聲在那麼毅然決然地卸下了禦前金腰帶後,還能夠重返朝堂,而今,甚至還有了名正言順的官職!
手中所掌的權力,甚至由此前的城北校場,擴大到了四大守衛軍,如今竟是還有一個殿前軍。
莫說她是個女子了,就算是尋常的武將,也沒有這麼快的晉升速度。
她這一條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尤其是溫玉若在府中,聽得這番事情後,心境幾多複雜。
隻是短暫的幾個月,溫月聲已經和從前天差地彆。
她從那不受寵愛的郡主,搖身一變,直接成為了朝中重臣。
還不隻是重臣,其手中掌著的兵權,已經到了連蕭縉到了她跟前,都需得要拉攏結交的地步。
一時間,許多人心中皆是五味陳雜。
其他人怎麼想的,溫月聲並不得知,也並不關心。
她隻在收到了皇帝聖旨後的第三日,正式邁入了朝堂之中。
十一月的清晨,天氣已經徹底轉涼。
陰沉了多日的天空驟然放晴,漫天金光遍灑。
耀眼的金陽,照耀在了整個太和殿之中。
朝中肅靜,無數朝臣皆身著緋色官袍佇立。
大徽官員朝服為緋色,是較為鮮豔的顏色,當初先帝開朝建國時定下來的。
而在這滿殿的安靜之中,太和殿的大門忽而被兩個小宮人,從旁邊用力地拉開。
外邊刺目的陽光照射了進來。
一人逆著光站著,站在了陽光最為灼目和耀眼的位置。
待得大門完全打開後,她方才緩步進入了殿中。
時隔多日再見,已是截然不同。
溫月聲幾次上朝,要麼是著輕裝出行,要麼便是著一身郡主的大禮服。
而今日,她身著的,是一身改製的朝服。
朝服上繡著大徽官製的團紋,且還是裙式。
她著的,是大徽從未有過的女子朝服,並且因她皇室中人的身份,顏色直接與所有的朝臣區彆開來。
顏色與郡主大禮服同色,屬正紅,上麵繡有團紋,配朝珠。
從某些方麵來看,竟是與大徽的皇子朝服有些類似。
不同的是,皇子皆是身著淺黃色,上鏽的是張牙舞爪的龍紋。
而她神色冷淡,右手依舊握有一串白玉佛珠,腳步清緩,不疾不徐。
一路被宮人領到了正前方。
她所走過的每一步,均是有無數人抬眼回頭,備受矚目。
一步步行進,至正殿之中的正前方。
那邊原本佇立的,是景康、渭陽、永安三個王爺。
而今,則是多了一個溫月聲。
她的女子裙式的朝服,在他們三人之中,都顯得格外的顯眼。
是以站立之後,滿殿沉默。
也是到了此時,在溫月聲著這一身明顯的朝服出現後,許多人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溫月聲雖姓溫,卻也是皇室中人。
換得某些朝代中,皇帝若是膝下空虛,無有子嗣可以繼承皇位的話,便會由宗室之子來繼承。
當然,這都是建立在了溫月聲及其母都是男子的情況下,才會發生的事。
但她這一聲正紅色朝服,雖不似各皇子的黃色那般明顯,卻也格外地矚目,更是叫許多人對她的身份,有了清楚的認知。
今日之後,溫月聲也同這些王爺一般,以郡主身份,手握實權,正式參與了朝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