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俞白最後是紅著眼眶從殿內出來的。
他跨出殿內之前, 眸光落在了外麵的人身上。
對方生得一張禍害的麵容,眉眼疏冷,卻叫傅俞白瞬間冷下了麵容, 有那麼瞬間,他甚至想要衝進去問溫月聲,眼前的人可以, 他為什麼不行?
但思及那個人冷淡不近人情的表現,他到底還是忍耐住了。
傅俞白深吸了口氣,大闊步離開。
沒事,總歸眼下離得她近了一些,日後他還有得是機會,隻要他不放棄,誰都不能讓他歇了心思。
可當他欲走出殿外, 聽到了她與晏陵說話時,清淺冷淡的嗓音,心中到底還是酸澀了起來。
殿內, 溫月聲靜坐在了龍椅上,冷眼看著眼前的人。
每次似傅俞白,江焰或者是陸青淮之流來殿中稟報, 待了沒多久,這個人就跟聞著味一樣趕了過來。
前一陣,因著皇家國寺裡邊走水,這人便來她麵前,推說自己無家可歸。
他在京中的府邸, 還是先帝在時賜下的,修建得奢華,幾乎一個宅邸占據了一條巷子。
國寺燒了幾間廂房, 他就非得要說自己沒了家。
溫月聲都懶得理他。
女子科舉的事落定之後,朝堂內外爭議頗大,他留在了宮中處理政務,待了幾日之後,便將這邊當成是了自己家。
溫月聲住在了靜殿之內,他便住在了靜殿內的偏殿之中。
靜殿內的桌案、書櫃,甚至是連旁邊的榻上,都放著他的東西。
與溫月聲看的書,所常用的東西混合在了一起,沾染上了她常用的檀香味道。
晏陵也把握著分寸,沒讓她開口讓他走,就是默認了他住在宮中。
而這件事情,溫月聲沒在意,更不會刻意遮掩什麼,晏陵本人就更加不會。
是以原本此前還鬨哄哄,隔個幾日,便有人上奏要溫月聲充盈後宮的朝堂,都安生了不少。
如若女帝真的立後的話,那些一門心思想要往後宮鑽營的人,又怎麼可能比得過風光霽月的晏大人。
莫說才能,光就是容貌一項上,也不知道差距多少了。
晏陵住進宮中,讓溫月聲耳根子安生不少,這般一來,她就更加任由著他去了。
如今溫月聲身邊的人,都已經習慣了晏大人常伴君側。
朝臣也知道,但因為溫月聲一直未曾給過晏陵什麼名分,所以很多人心裡一清二楚,麵上卻佯裝不知。
隻有一點,有關後宮之事爭論大時,晏陵便會刻意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在早朝之前,從皇上所在的靜殿之內走出,頂著所有人的視線,姍姍來遲。
他這等行為,用陸青淮的話來說,就是……
“從未見過心機如此深沉之人!”
但陸青淮心知,玩手段他絕對不會是晏陵的對手,所以被晏陵擋住了他入宮見溫月聲的路時,他總是氣急敗壞。
每次氣得牙癢癢時,看見江焰也一並碰壁,他心底倒也好受了些。
這樣也好,讓晏陵那個老奸巨猾的,把這些狂蜂浪蝶都擋在了外邊,誰也進不去,那他也就不算特彆虧。
他們這些門道,溫月聲都不清楚,或者說她知曉,卻全然沒當成是一回事。
也就今日看著晏陵又卡在傅俞白進宮的時間來見她,她冷聲說了句:“何事?”
晏陵低笑,行至她的身側,用那指節分明的右手,為她輕輕地研磨,一邊緩聲道:“晏陵有事要奏。”
他確實是有緊要的政務要說。
溫月聲側耳聽著他的話,他目光落在了她的麵容上,一寸一寸,流連不已,眸中都是揉得細碎的光。
自殿中出來之後,正逢著滌竹來宮中給他送東西。
這一遭,晏陵近乎將遺留在了晏府之中的所有東西都挪到了宮中。
這些東西都不算多,但近乎於填滿了整個偏殿之內,少部分不過界的,則是被他放到了溫月聲常用的書房中內。
放在了她常坐的那個塌上。
滌竹將東西擺放好,臨出宮時,他到底沒忍住,低聲問道:“主子……都這麼久了,皇上也沒打算給您個名分?”
晏陵神色冷淡,聞言不語。
滌竹自知失言,便沒再多過問。
到他離宮之前,他才聽到了晏陵冷淡的嗓音:“能夠似如今這般,已然足夠。”
“再多的,便奢望不及了。”
滌竹微頓,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同情晏陵。
當今皇上冷淡不近人情,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而對這樣的人動心,自是要做好了凡事都不會有所回應的準備。
其中心酸難言,大概也僅有自身知曉。
但他是這麼想的,晏陵卻不是。
陪伴在了溫月聲身邊的每一日,對於晏陵來說,都好似一顆心浸在了蜜糖之中,她雖冷淡,卻未有拒絕。
今日傅俞白之事,也足夠能說明,她並非是任何一個送上門來的人都要。
如此就夠了。
自來傾慕她也好,愛她至極也罷,皆是他的事,她有沒有回應,也不影響他的心。
晏陵清楚,他之所以能夠一直伴在身側,大抵也是因為他不從她身上索取什麼,不會強烈地要求她同他一樣動心。
……時日久了,他甚至隱隱有所感覺,她的身邊,好似從前也曾有過這麼一個人。
隻對方跟他不一樣,每次付出,都想要她的回應。
要她熱烈地回應,要她亦是為了愛意轉變自我。
這個人是誰,晏陵不得而知。
但隻怕此人最後的結果,便是被她隔絕在了世界之外。
從前的事已經過去,雖說他如今是連穀雨都看著礙眼,但有些事情,不必過多細想。
總歸如今陪伴在了她身側的人,隻有他。
他尊重溫月聲一切的秉性,甚至她涼薄的性子,也習慣她將一切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但這皆不影響他毫不保留地愛著她。
他樂此不疲。
溫月聲對此,卻沒太大的感觸,隻覺得有時候晏陵實在是癡纏得緊。
她把他當成一隻惱人的貓,若不在她麵前揮舞利爪,她便能容忍他在身邊亂竄。
隻溫月聲沒想到,貓這種生物,最是容易得寸進尺不過。
而晏陵比之貓,更是多了不少的心眼。
先是家沒了,然後徹夜為她撫琴,以這般正當的理由,入得她所住的內殿。
後來又說深夜風涼,怕她傷了風寒,晚間總不自覺地會起來給她蓋被。
蓋著蓋著的,不知為何就變成了摟住她的腰肢,與她一並共眠。
等到了某天夜裡,溫月聲似有察覺,睜開了眼,瞥見他所做的事情後,這人已經沒了半點的羞恥之心。
隻捂住了她的眼,不讓她看見他透紅的耳垂和脖頸,隨後越發肆意妄為。
自他搬入宮中,也有了近一年半的時間。
若他二人共處,無論白天黑夜,他總是格外癡纏。
溫月聲有時嫌煩,會叫他的名字,他便會收斂。
但有的時候,他情難自已,便顧不得她的拒絕。
若將她惹惱了,第二日便會再來請罪,請完罪後便拋之腦後,很快便故態複萌。
時日久了,溫月聲也懶得管他。
倒是不想,如今他連她的衣帶都敢鬆了。
溫月聲輕皺眉,欲叫他停手……停嘴。
抬眼卻見他鬆開了捂住她眼眸的手,他那烏發散落在了她的腰間,眼眸瀲灩生輝,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溫月聲一時無言,待得回過神來,他便已經欺身上前。
她那張常年沒有表情的麵容上,難得皺下了眉頭,冷聲道:“你……”
說出口的話,卻有些支離破碎。
隻能見得他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輕喃:“聖上明日再罰我。”
隨後便封住了她的唇,將她的所有話語俱是給咽了回去。
夜色漸深,屋外大雪紛飛。
飄揚著的雪花,將整個世界裡所有的一切皆給掩埋。
屋內燃著滾燙的炭盆,原本到了後半夜,就應該進去添些新炭才是。
但來添置炭盆的人,皆是被穀雨攔了下來。
穀雨紅著臉,隻對跟前的人說不方便。
溫月聲體溫較之尋常的人要低,冬日裡便是穿得單薄也不容易生寒,原是不讓他們半夜起來添炭的。
但穀雨總擔心她的身體,天氣轉涼後,還是會起身一次。
唯有今夜過後,她囑咐了底下的內務官,日後夜間不可隨意進入皇上的內殿。
她自己亦然。
隻有偶爾幾日,天亮得早了些許,她推門入內的時候,能聽見裡邊的人不耐煩地道:“晏陵!”
短促之後,便聽到晏大人用饜足的聲調道:“嗯,我在。”
穀雨每每聽及此處,便通紅著耳朵快速退出了殿中。
好在晏陵雖得寸進尺,卻也知道收斂。
偶爾索求無度,被她趕出靜殿,便乖覺地留在了偏殿之中。
等待著過幾日她態度軟化,再行登堂入室。
經久如此,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