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非瞬間不謙虛了:“你的味覺可能出問題了。”
姚容笑出聲來,繼續埋頭吃粽子。
鹿非也跟著咬了一大口。
粽子餡是統一調好的,味道還真差不到哪去。
他三兩下解決掉碗裡的粽子,將碗筷放到了一邊,伸手一勾,就輕鬆翻坐到雙杠上,迎著落日餘暉眺望前方。
粽葉的清香飄蕩在空氣中,絮語聲與輕笑聲此起彼伏。
軍隊在這裡駐紮了這麼久,今天是最熱鬨,也最具有人間煙火氣的一天。
“隊長,姚姨!”葉凝雲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她兩隻手背在身後,糾結一會兒,還是鼓足勇氣,搓著手道,“我……我想拜托基地幫聯係我的家人,我想見見他們……現在才說出這個請求,是不是太晚了?”
姚容眼眸微彎:“誰能拒絕一個可愛的女孩子的請求呢?”
葉凝雲捧著自己的臉,她隻有十三四歲,眉眼裡依舊帶著幾分未脫的稚氣:“怎麼連姚姨你都聽說了……我就是開玩笑的。”
鹿非道:“基地會幫你聯係的。你看這樣行嗎,我把這件事交給你來負責,你去統計一下,看看現在有多少人想聯係家人,明天你直接把名單交給我。”
有十二個實驗體的親人做出的表率,越來越多實驗體受到鼓舞,嘗試去聯係自己的親人。
葉凝雲積極推進這件事情,很快就在表格上登記了一大堆名字。
上交表格之前,她特意去找了時清越:“你真的不要找你媽嗎?”
時清越繃著臉:“彆管我。”
“鄭銘聽到你半夜說夢話。你說你很想你媽。”
時清越惱怒:“他在胡說。”
“你再好好想想吧。”葉凝雲沒有再勸。
等到周圍空無一人,時清越才頹然低下頭,露出有些受傷的神情。
***
夏至那天,中央基地召開了一場換屆會議。
端木副基地長憑借著這段時間的出色表現,力壓其他幾位候選人,成功當選中央基地長一職。
端木思在軍隊的地位也得到進一步提高,家族繼承人位置已經非她莫屬。
夏至過後,各基地陸續離開中央基地。
西南基地是最後一個走的。
來時隻有兩百多人,回去時隊伍直接翻了一倍還多。
抵達西南基地那天,恰好是向日葵花期。
向日葵開遍漫山遍野,迎著他們回來的方向微微欠身,仿佛齊齊在說:歡迎回家。
葉凝雲、鄭銘他們全部趴在車窗邊,瞪大眼睛望著這幅景致。
“就算是末世之前,我都沒見過這麼大片的向日葵海。”鄭銘肯定道。
鹿非給他們介紹:“向日葵已經成為西南基地的象征了。”
“這就是我們未來住的地方嗎。”葉凝雲感慨。
是的。
他們住的研究所,就搭建在向日葵海的最深處。
閒暇時,他們可以暢遊花海,可以在藍天碧水下儘情奔跑。
而在向日葵海最深處等待他們的,除了新的住所,還有——
他們的親人。
鹿非直接派人把他們的親人接到了研究所,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看著葉凝雲衝向父母的背影,鄭銘露出羨慕之色,時清越則雙手環臂,滿臉事不關己地無所謂。
“時清越。”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鹿非對他說,“跟我走一趟。”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服從命令已經成為了時清越下意識的行為。
他連問都沒問,直接跟著鹿非走進初步搭建好的研究所裡,最後停在了一間休息室的門前。
“要推開門看看嗎?”鹿非問。
時清越茫然地看著鹿非。
鹿非抬起手,學著姚容摸他頭的動作,揉亂時清越的頭發,像是可靠的兄長在勸慰彆扭的弟弟:“自從你失蹤之後,有個人一直在找你。你沒有主動找她,她卻自己聯係上了中央研究所,詢問你是否在遇難者名單裡。”
那天晚上,葉凝雲將表格交給他時,還把時清越說的夢話告訴他了。
時清越的心理狀態,是所有實驗體裡最令人擔憂的。
其他實驗體在軍隊心理醫生的開解下,或多或少都打開了心結,唯獨時清越,一直陷在死循環裡走不出來。
所以在得知時清越的媽媽居然聯係過中央研究所後,鹿非輾轉聯係上了時清越的媽媽。
時清越的眼眶驀地酸澀,下意識後退半步,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剛出生不久,他爸媽就離婚了。
沒過多久,他爸再婚,有了新的孩子。
可能是不服氣,可能是陷入了魔怔,他媽媽沒有再結婚,而是獨自扶養他長大,給他最好的教育,讓他上各種才藝班。
隻要他表現得有一點不好,他媽媽就會歇斯底裡,開始細數為了他,她到底放棄過多少東西。
好像她的人生過得如此糟糕,全部都是因為他的存在。
以至於很多時候,時清越都在想,是不是他不在了,她的人生就能變好了……
而現在,她就站在這扇門的後麵。
時清越聽見了低低的來自女人的啜泣聲。
鹿非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也並不要求你與她達成和解,但我還是做主把她接了過來,請她親口告訴你一聲——”
“她並沒有因為你成為了實驗體,就否定你存在的意義。你所預想的最壞局麵,其實並沒有發生。”
說完這番話,鹿非又拍了拍時清越的頭,轉身離開,將場地完全留給時清越母子。
鹿非沒有關注後續,所以不知道這對母子最後有沒有見麵,見麵的話又都聊了些什麼,但第二天,時清越主動找到了鹿非,向鹿非道謝。
他和母親並沒有因此就重新變得親密無間,但他眉眼間始終不化的壓抑,終於因此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