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藥材,又缺少大夫,封城這個舉措無疑於讓全程老百姓等死。
阿昔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怎麼能這樣……明明,明明相城裡的很多老百姓都沒有到絕路……”
滿半雪苦笑:“要說那個相城知府是個壞人吧,確實是個壞人,剝奪了城中百姓的求生機會。但閉城時,他明明有機會離開,可他不僅選擇留下來,還不同意送走他的親眷,誓與相城共存亡……”
“外麵的世道,已經這麼混亂了嗎?”
“你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嗎?”
阿昔搖頭:“我沒下過山,對山下的了解,都來自於師兄師姐他們。但他們平時跟我說的,都是哪個門派出了什麼事情,魔教又做了什麼壞事。”
滿半雪冷笑:“我大概能猜到你師兄他們和你說了些什麼。他們隻看得到江湖的紛亂,看不見百姓的痛苦,那是因為江湖與他們息息相關,而百姓的苦難,與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己畢竟還待在旭陽派的地盤上,滿半雪也不好說太多江湖門派的壞話,抱怨一兩句就將這個話題略過去了。
阿昔卻將滿半雪的話放在了心上:“滿師姐,你能繼續跟我說說外麵的情況嗎?”
滿半雪將自己這一路的見聞告訴了阿昔。
阿昔不時往滿半雪的茶杯裡添些水。
滿半雪說得口乾舌燥,舉起杯子一飲而儘:“我平時也很少出門,這一趟過來,急著趕路,路過了不少有意思的地方都沒能好好看熱鬨。”
阿昔脫口而出:“我也想下山去看看。”
“那就去唄,你都十六歲了,這個年紀,可以下山行走了。”
阿昔剛才那句話隻是一時衝動,見滿半雪不僅沒有反對她,還露出讚同之意,也不由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可能性:“可是我這些年從來沒有下過山,對山下的事情一無所知,也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滿半雪覺得這都不是問題:“等論劍大會結束後,你可以跟我們去昭天門。我們一行人一起走,安全性還是很有保障的。要是你玩累了,可以在虎威鏢局當一段時間的醫者換取報酬,到時托虎威鏢局的鏢師送你回來。”
“還能這樣嗎?”
滿半雪莞爾:“醫者在哪裡都很受歡迎的。昭天門內,除了我師父外,隻有我和一個師弟學了醫。平時無論做什麼,大家都很護著我和師弟,偶爾有人下山,回來時還會給我們帶各種各樣的吃食。”
“你們門派氛圍真好。”
“因為他們受傷的時候,我幫過他們很多啊。他們得了我的好處,當然也會更照顧我些。”滿半雪眯起眼睛,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你那個師姐和師弟對你態度不好,其他同門對你的態度怎麼樣?”
阿昔搖頭:“我就隻是旭陽派裡麵的小醫女,平時在門派沒什麼存在感,也沒什麼認識的人。”
滿半雪冷哼:“那你有沒有幫同門煎過藥,有沒有幫同門處理過傷口?”
同門對阿昔不熱情,她都習以為常了。可直到聽了滿半雪的這番話,阿昔才恍然,她習以為常的事情,並不都是對的。
“這旭陽派是怎麼一回事啊。”滿半雪氣個半死,愈發憐惜阿昔的處境,“他們肯定是看你脾氣好,就覺得你好欺負。”
接下來兩天,阿昔都和滿半雪待在一起。
她聽滿半雪說了很多外麵的事情,也親眼目睹了滿半雪和同門的相處。
這種有內而發的自然親昵,是偽裝不出來的。
在滿半雪的引薦下,阿昔還見到了昭天門掌門。
昭天門掌門待她十分寬厚,不僅送了她一枚玉佩作為見麵禮,還會詢問她學醫進度,教導她的醫術,憐惜她在宗門裡的處境。
有一次,昭天門掌門還道:“你的天賦很高,如果想要成為一代名醫,還是得在外麵多多行走,留在旭陽派隻會限製了你。”
原本隻是一時興起,這會兒阿昔是真的很想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而且,她要是不常待在宗門,謝師姐就不用擔心她會搶走醫館館主的位置了。
待扭傷好得差不多了,阿昔回到醫館,趁著眾人都在,她跟眾人說了自己的打算。
一愣神之後,謝大夫立馬跳了出來,高聲反駁:“不行,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又是個柔弱女子,出門在外,要是遇到了危險可怎麼辦?”
謝師姐和阿昔想到了一塊,要是阿昔不經常待在門派,對她的威脅不就小了嗎。於是謝師姐幫阿昔勸道:“爹,你實在多慮了,阿昔是旭陽派的人,出門在外,誰會不給旭陽派一個麵子。”
謝大夫第一次對這個女兒動怒:“不行!絕對不行!”
謝大夫這個反應,不說謝師姐了,就連阿昔也被嚇了一大跳。
謝大夫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沒管掩麵往外跑的謝師姐,軟下語氣勸說阿昔。
阿昔臉上露出感動之色,心裡卻起了疑心。
等到下午,謝師姐終於回了醫館,但臉上悶悶不樂的,見到坐在那裡的謝大夫,還冷冷哼了一聲。
謝大夫歎了口氣,拉著謝師姐往後院走。
阿昔拍掉掌心的草藥粉塵,悄悄溜到了後院,躲在柱子後麵偷聽兩人的對話。
謝大夫先是寬慰了謝師姐一通,才道:“爹不是故意衝你發脾氣的,隻是在我收阿昔為徒的那日,掌門特意交代過,絕不能讓阿昔離開旭陽山。”
謝師姐問出了阿昔心中的困惑:“阿昔隻是一個普通孤女,掌門為什麼要這麼叮囑爹?”
“爹也不清楚。”
“難不成阿昔是掌門的故人之女?”謝師姐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對,從來沒見掌門特意關照過阿昔。”
要是掌門很關心阿昔,她和她爹絕對不敢在背後搞這麼多小動作。
“掌門是什麼人,他既然這麼安排,就一定有他的用意。總之,你和你師弟多盯著阿昔一些,平時多跟阿昔說說外麵的險惡,想辦法打消阿昔的念頭。”
見兩人聊得差不多了,阿昔強壓心底的震驚,悄悄跑走了。
沒多久,謝大夫和謝師姐就回來了。
謝大夫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們在醫館裡好好守著。”
阿昔不知道謝大夫去了哪裡,但傍晚時,忙得團團轉的慕文軒竟再次來到醫館。
在和阿昔寒暄了幾句後,慕文軒道:“我聽說你要下山遊曆。”
阿昔一愣:“這點兒小事,怎麼驚動了師兄。”
慕文軒解釋道:“下午遇到了你師父,他很擔心你的安危,就想讓我來勸勸你。”
不對勁的地方越來越多,阿昔故意道:“我打算到時跟著鏢局的人走。有鏢局的人保護,肯定不會出事的。”
慕文軒又溫聲勸了很久,阿昔仿佛鐵了心要出去般,到最後還跟慕文軒發了脾氣。
慕文軒從來沒受過女人的氣,臉色都黑了。
他去找謝大夫,問謝大夫:“阿昔以前從來沒想過下山,她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想法?”
謝大夫也不知道,倒是一旁的符師弟道:“阿昔師姐最近和昭天門的人來往很密切,也許是昭天門的人說了些什麼,才讓阿昔師姐生出了這點念頭。”
慕文軒臉色難看,找人重新安排昭天門的住處。
他沒辦法控製昭天門的人,更不知道昭天門的人會給阿昔灌輸什麼想法。
不能再讓昭天門的人和阿昔繼續接觸了。
等阿昔從醫館回到住處,遠遠地就看到昭天門的人在搬東西。
滿半雪雙手抱臂,似乎格外生氣。
阿昔連忙走過去,小聲問滿半雪怎麼了。
“不知道旭陽派在想什麼,我們在這裡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人過來通知我們,說這附近的院子都要重新修葺,我們得搬去東邊的院子住。”
滿半雪抱怨道:“你的住處在最西邊,這一東一西的,我要是來找你,一來一回得至少半個時辰,這也太麻煩了。”
是啊,昭天門在這裡住得好好的,怎麼在她提出想出門後,門派就要修葺院子了呢。
這到底是個巧合,還是說……
門派有意將昭天門的人和她隔絕開,不讓她再跟昭天門的人接觸下去,害怕昭天門的人“帶壞”她?
一股驚悚感驟然從阿昔的心底升騰而起,讓她的牙齒都忍不住輕輕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