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迷失 34(2 / 2)

霧失玫瑰 芒厘 22608 字 3個月前

孟媽媽看了看他,眸光中有深意,“是啊,我也看得出來,你們兩情相悅。”

傅清聿輕一頷首。

孟媽媽繼續道:“漓漓以前和我說過一個事情,她很難過地來跟我說,有個人不喜歡她。不是人與人正常交往的那種不喜歡,應該,是男女之間的那種不喜歡。”

如她所料,傅清聿果真在意,認真著神色。

“她很難過的,我看得出來,她是在意的。至於為什麼在意,那當然是因為小姑娘也有那個意思吧?”

傅清聿的薄唇緊抿而起。他不知孟媽媽說的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在那漫長迷惘的青春歲月裡,她還和誰有過情感上的糾葛。

總不能是池牧舟。

可是何時還有彆人?心底攪上一番,他竟是連答案都沒有。

孟媽媽點著當局者迷的人,“我說過,她不輕易動感情的。這孩子很犟,喜歡一個人,輕易不會變。”

她握了握他的肩膀。

傅清聿倏然清明,眸中卻流露出不敢置信。

孟媽媽見他明白了,笑了笑,“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現在都已經過去了。”

點到即止,她揭過這一頁。

可傅清聿卻陷落其中。

——她為什麼會說,他不喜歡她?

好像有很多蛛絲馬跡都在腦海裡若隱若現,可他始終看不清藏在它們背後的答案。

是酒後。

她問他:“傅清聿,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呀?”

是他在回答之後,她仍舊不安的追問:

“那你喜歡我嗎?”

“嗯。”

“那你會最喜歡漓漓嗎?”

“嗯。”

還是酒後。

“我當然喜歡你了,是你不喜歡我。”

依舊是酒後。

“所以彆人如果說不喜歡我,我會很難過。”

傅清聿閉了閉眼,咽下喉間所有至苦的酸澀。

原來隻有酒後,她才會吐露一些深藏於心底的話。

他以為是無意之語,是她撒嬌。

可是數回提起,隻會是執念。

他不喜歡她。

他不喜歡她。

喉結艱難地一滾,他終於從記憶的角落裡找出些許相關的痕跡。

可那時,分明隻有他和池牧舟,在場沒有第三人,池牧舟也不可能會去同她說這些。

但也隻有那時。

他突然大步往外走去。

清雪迎麵撲來,短短幾

步,已經落滿身。

賀明漓剛端著一盤紅燒小排要放去桌上,他便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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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闖”,真是一點兒沒有形容錯。

她都下意識地停住了動作,迷茫地歪了下頭看他,不知道他在著急什麼。

孟爸爸也回頭看來,一邊忙一邊招呼著:“小傅啊,你嘗嘗這個排骨,漓漓說好吃哎。”

傅清聿啞聲道了聲好,目光卻緊鎖著她,熾烈滾燙。

賀明漓覺出了不對勁,問說:“你怎麼了?”

“跟我出來下?”他握著她的手腕。

賀明漓將盤子放在桌上,才同他出去。

孟爸爸回頭看了眼,這些小年輕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他繼續忙,可開明了,一點也沒準備要插手。

一直走出來很遠,到了外麵的一處屋簷下,他方才停住腳步。鬆開手時,低眸一看,發現她的手腕都被他握紅。

男人的薄唇始終緊抿,他舉起她的手,將那處紅痕放在唇邊輕吻。

——他真的很不對勁。

賀明漓隻是皮膚嫩,太容易留下痕跡,她其實不覺得疼。她將手往回收,不想讓他這樣,問說:“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賀明漓,幾年前,我跟池牧舟說的話,你是不是聽到了?”

他神色鄭重地看著她。

賀明漓錯愕。她沒想到會被這麼突然地戳破,一時間都不知該作什麼反應,檀口微張,愣於原地。

不是,他怎麼突然就、就……

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傅清聿渾身都僵硬住。自胸膛而起的諸多情愫絞在一起劇烈翻湧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掀翻。

那一刻,他從未覺得這世間如此荒唐過。

仿佛墜落至深淵,周遭一片暗色。無力掙紮爬出,此生萬劫不複。

那一刻,好像一切都明了了,他得到了許多答案。

是不是因為這些,這麼多年她從來不敢朝他走近半步?

那條線涇渭分明,卻是由他親手劃下嗎?

他將她推到了一個不可能靠近的距離,而這麼多年,卻又都在自己那邊渴望著她的來臨。

在幼時初次學習到“活該”這個詞時,他從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將它演繹得這麼淋漓儘致。

他將一切運籌帷幄,不曾叫任何事情脫離掌控。

唯獨在感情之事上,不知不覺中,已經輸了滿盤。

他自持的所有自信驕傲,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可笑。

看見他的反應不對勁,賀明漓還以為他是在生自己偷聽的氣。她微低著頭,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聽見的。就是剛好我去找你,門又沒關緊,我還沒進去就聽見了。”

聽見了那些,就更不該進去了,她隻能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她知道這種行為不好,但她那天確實挪不動腳步。聽見開頭後,本該離開,卻沒忍住又聽了幾

句。

她偷聽的時候就該道歉的——不管他們說的人是不是自己。這也算是遲到了幾年的、為自己做的不好的事情道歉。

傅清聿注視著她,目光未曾移開半分。對於她所說的話,絲毫不為所動,很顯然,這並非他所在意的。

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此刻的嗓音嘶啞得不像話,“對不起啊……叫你聽見了這些。”

賀明漓靦腆地一抿唇,笑笑:“沒有啦……其實沒什麼的,這種事情,喜不喜歡的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

喜歡她也好,不喜歡她也罷,哪裡談得上對錯呢?

他眸光極黯,像在強行壓抑著什麼。

聲音自喉間深處發出的一樣深遠,“可我,沒有不喜歡你。”

賀明漓這才愣了下,“什麼?”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指尖顫抖得厲害,根本無法控製。目光眷戀地停留在她臉上,完全無法移動。

“我知道,喝醉酒後說的話你都不記得的。所以,我再跟你說一遍,好不好?”

他嗓音雖低,卻實在是太溫柔了,溫柔得像是沒有脾氣。

她喃喃:“什麼?”

他一字一句道:“傅清聿最喜歡賀明漓。從始至終,從年少至今,從未轉移。”

他逐字逐句地表明心意,從未如此清晰直白,亦是從未如此濃烈強勁。

如果是寫在紙上的話,每一個字都重得要力透紙背。

前一句說過,他知道她忘了。後一句,是他從不曾宣之於口的情意。

她望著他的眼睛,經久沒有動靜。

“當時年少輕狂,處理事情總是不夠周全和成熟。”他先道了聲前提,方才繼續說,“那時不是傳出了我們的緋聞麼?但我們還太小,我怕它們愈演愈烈,直至影響到我們的正常生活,所以索性直接否認,切斷它的傳播。”

賀明漓想到,確實也是從那幾天開始,緋聞逐漸消失,提的人越來越少,直至沒有。

“我還想和你正常相處。我怕你並無此意,又因為被它們影響到而刻意與我疏遠——”點到這,原因已經分明。他啞著聲,“漓漓,我不知道你在外麵,也不知道你剛剛好就聽見了那一句。”

他和池牧舟都是聰明人,那時他說完,池牧舟將信將疑,不能說是全信。而且,至少也有在心裡埋下懷疑的火種,直到前段時間,那些懷疑正好印證。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時在門外的人,卻是對那番話深信不疑。

人生如戲,戲劇性在這種時候被拉滿,滿到叫人覺得荒謬,怒得想指著罵句上天。

賀明漓垂下了烏睫,不知在思索些什麼。有時心裡越複雜,越是無話可說,越是沉默。

現實竟然在告訴她,困住她這麼多年的執念,原來隻是一場一觸即散的清霧。

他,沒有,不喜歡她。

她的指尖蜷了蜷,心裡突然一片的空白。

在約定結婚那天隱約的感覺,在婚後總覺

得與事實不符的一些猜測。

還有那天因為和容隱的對話而產生的懷疑。

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

她的手逐漸握成了拳,指尖在掐著手心,明明該疼的,卻沒有感覺。

傅清聿想將她擁進懷中,卻又怕她排斥而踟躕不前,最終還是沒有動作。

他好像被這漫天的雪凍住了。

生平第一次想叫人生重啟重來。

更是難以去細想這麼多年他與她之間的事情。

因為這個事情,她不敢靠近。

因為她不敢靠近,他也不敢沾染,謹慎地保持距離,生怕讓他們之間僅有的友情毀於一旦。

就好像成了一個閉環,不停循環,惡性循環。

像是一道無法破解的魔咒。

他深深呼吸著。

她聽見他於耳畔低低落下一句:“漓漓,我鐘意你多年了。”

心裡一下子就,塌陷下去了。

全崩了。

不知不覺的,淚水自麵頰上滑落。她好像從未覺得如此委屈。

命運總喜歡和她開玩笑,一開還總是開大的。

她很倔強地不想被看見哭的樣子,轉過身往雪地裡走去。

一步便留下一個腳印。

他追上去時,留下了一串新的腳印,步伐是她的兩倍大。

轉眼便將她拉回。

他俯首堵住她的唇,吻掉她落下的顆顆淚珠。

他渾身冰冷,隻有懷中的她,是他唯一的溫度。

“對不起,”這三個字他跟說不膩一樣地不知說了多少遍,“是我沒有處理好。怪我愚笨,遲鈍,自恃有點能力,以為能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事實卻證明是我太自負。我知道讓賀小漓受了很多年的委屈,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將拳捏緊,“但是彆不要我。”

也不許不要。

賀明漓的眼淚掉個不停。像是積攢了數年的珍珠在這一刻開始往外掉。

被他一顆顆吻去,他重重地與她接吻,握在她腰間的手用力得恨不得將她融進骨血。

眼淚是熱的。

可她分明還感受到了,好像還有不屬於自己的眼淚掉落。

她哭得有些崩潰,拉起他的手,用力地咬了下去。可是因為情緒爆發而脫力,根本咬不重。

糾纏著,他們不小心摔在了厚重的積雪上,卻沒有起身。

他單膝跪著,沒有因此被阻止接吻,濕熱的吻尋著她耳畔貼過。

在接吻中糾纏廝磨,一不小心便折騰儘了全身的力氣。

那些胸腔裡沸騰叫囂的情緒,都發泄出去了、沒有力氣了、全身都空了,它們也就不再翻湧了。

到最後,停下動作時,她感覺到他的手在摩挲她的婚戒。

執著道:“不能離婚。”

賀明漓又好氣又好笑,卻實在是沒了力氣。

他繼續道:“要多少寶石

都給買,裝滿你的私庫。”

威逼又利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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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不用其極。

便是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賀明漓的聲音很輕:“你說的。”

“嗯。”他又貼了過來,貼上她的唇。哪怕隻是貼著,輕輕接吻,他亦滿足於這樣沒有一絲縫隙的距離。

/

翌日,賀明漓還沒起的時候,傅清聿獨自去了趟孟媽媽說的那個很是靈驗的寺廟。

雪下得太大,路上難行,他便沒有叫她。

寺廟裡的人看見他很是震驚。這種天氣,除了他以外,根本沒有人來。

可他好像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在簡單的交流過後,住持好奇詢問他是為了誰而來。

傅清聿的神色很平靜,“吾妻。”

他此生,於旁處都沒有什麼執念。

這麼多年所有的徘徊不定、為數不多牽腸掛肚的焦慮和彷徨隻與她一人有關。

而今,他徹底釋然,唯有虧欠。

而,愛意本身或許就是常覺虧欠。

他上前跪拜。

雙手合十,虔誠閉目,唯有一願——

“惟願吾妻,順遂無憂、常有歡喜。”

這邊的規矩是如果願望靈驗,要殺一頭羊敬告神明,用以還願。

下次,他親自來還。

捐了筆香火後,傅清聿方才離開。

安靜地來,安靜地離去,這個看著就矜貴得不同尋常的男人,誰也不知他這趟前來是為的什麼願要祈。

他從雪上走過,寂靜的風雪之中,留下了一串腳印。

很快,痕跡又被大雪所掩,就跟他沒有來過一樣,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驚覺相思不露。

——原來,已經入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