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舉國上下都會慶賀的大節, 更是宮中每年僅兩次的正式宮宴之一。
往年中秋的時候,除了王公貴族和嬪妃們會跟陛下、太後和皇後一起相聚在兩儀殿共同歡度,便是宮中的宮女太監們, 也會在這一日分上半個月的月例當賞錢,噴香的五仁月餅也是人人有份。
長安好似從未在這時候經曆過這樣連綿的大雨, 仿佛連偌大的皇宮都在這樣冰涼的雨水中冷清了下來,不見什麼人影。
夜晚的中秋不見圓月, 烏雲密布的天兒昏昏暗暗, 電閃雷鳴。
用罷晚膳後, 沈霽將一個新的湯婆子放進皇後娘娘的被窩裡, 溫聲說:“眼下還不到晚睡的時候, 娘娘躺會兒再歇息吧。”
其實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本該是陛下來陪皇後娘娘的日子, 可這樣的大的雨, 皇後又病著, 眼下已經這個時候,想必陛下也是不會來了。
沈霽半點沒提陛下的事, 生怕娘娘想起來再次傷懷,皇後終究是皇後,是陛下的正妻,就算有千般借口,萬般理由, 自己的夫君不能來看自己,心中還是會不舒服的。
她正準備去吹熄一盞燈,皇後卻柔聲開了口:“不必吹熄,本宮擔心陛下來的時候屋子裡太暗,萬一磕碰, 便是本宮罪過了。”
已經這個時間了,陛下還會來嗎?
沈霽驚訝地回頭看了娘娘一眼,猶豫著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許是看出她的心事,皇後撐著身子靠起來,雖是笑著,嗓音卻平和而沉靜:“本宮和陛下之間雖稱不上伉儷情深,可也算尊敬體麵。”
“陛下是很尊重本宮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嘩啦啦的雨幕裡,傳來值守宮人唱禮的聲音。
厚簾子被掀開,雨聲嘩然變大,又隨著落下的動作被隔絕在殿外,殿內縈繞著淡淡的苦澀藥味和瓜果香,平白的讓人寧靜。
秦淵一身常服邁步進來,眉眼淡然,站在鳳儀宮寢殿門後,由宮人為自己清理身上的雨水。
屏風後的動靜似乎不止一人,待身側宮人儘數退到門口等候,他才繞過屏風,走到皇後了跟前。
玉常在正站在床榻一邊,低眉順眼地同他請安。
他瞧她一眼,溫聲說句起來吧,這才坐到皇後的床前,說著:“方才在建章殿緊急見了幾位大臣,這才遲了些。”
“長安大雨不斷,皇後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
“陛下國事要緊,臣妾無礙,”其實陛下本不必同她解釋這麼多,皇後搖搖頭,柔聲道:“玉常在日日陪在臣妾身邊,照顧的十分仔細,已經好轉了不少。”
“約摸再過幾日便能好全了。”
秦淵:“玉常在心細,有她照顧你朕也放心。”
皇後斂眸輕笑:“玉常在是個可心人,溫順知禮,進退得宜,難怪太後和陛下都喜歡,這幾日接觸下來,臣妾也喜歡的緊。隻是臣妾這一病不打緊,太後身邊就少了個知心人,連帶著陛下也不能——”
這話說了半句沒說完,皇後掩唇輕咳一聲,臉色漲紅了幾分:“臣妾身子抱恙不能侍奉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皇後這是說的什麼話,”秦淵抬手輕拍皇後的背為她順氣,沉聲道,“你身子有礙,朕還會責怪你不成。”
眼前帝後和諧,溫聲細語,看起來般配到了極致。沈霽深深看一眼,不願自己的存在誤了娘娘,輕步退了出去。
皇後察覺到沈霽離開,溫聲塌眸勸道:“陛下體恤臣妾,臣妾卻不能不體恤陛下。”
“臣妾病中不宜侍寢,陛下何不珍惜眼前人。”
秦淵默了一瞬,並不直接回答皇後,反輕拍拍她的手,溫聲:“皇後早些康複,朕和母後才能安心。”
“林貴妃性子急躁,終究難當大任。”
-
從寢殿離開後,秦淵一眼就看到沈霽正孤身一人站在偏殿的廊下看落雨。
漆黑的天穹,好似落下的大雨也變得灰蒙蒙,她背對著自己,隻偏過一點點側顏,神色專注而安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前方是雨中夜色,身後是朦朧燭火,她就站在明暗的交界,細腰玉頸,華服月貌,仰頭看向被隱沒於雨色中月亮的模樣,好似清冷的仙子。
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印象中的玉常在,總是乖順絕豔的模樣。
柔弱嬌媚,楚楚可憐,似不堪一握,卻又風情無限,一口軟嗓泠泠如水,總是讓人心醉。
後宮這般多嬪妃,她最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