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禦史中丞,便是官官勾結,是帝王大忌。
陸氏聞言大駭,不曾想司天監竟然把他的命令說了出來,立刻出列義正嚴詞道:“你滿口胡言亂語,意圖汙蔑本官,是何居心!你說本官賄賂你,又言語威脅,可有什麼證據?”
司天監老早就把陸氏給了銀子儘數花在了花柳巷,人證物證都沒有,一時語塞,哽住不知如何作答:“臣絕無半句虛言,此時正是陸大人為了自己的女兒所為!”
僵持不下時,張浦從後殿悄悄進來,將一個托盤遞給秦淵,低聲道:“陛下,這是魏郎君和禦前的劉統領方才送上來的證據,說是和司天監及陸大人有關。”
秦淵淡淡睨一眼殿下兩人,將呈上來的證據一一展開。
這裡頭的東西,實在是精彩紛呈。
司天監這頭,有花柳巷的供詞、青樓女子的申冤書,司天監諸人的聯名上表,陸氏那頭,則搜查出一封陸才人的家書。
漸漸證據看下來,竟犯了十數件律法不容的錯來。
欺淩百姓,草菅人命,前朝後宮勾結,濫用職權,謀害皇嗣,欺君之罪,數罪並罰,足以殺頭。
秦淵冷笑一聲,將托盤中的狀紙用力擲到殿下,白紙墨跡,四散在莊嚴的宣政殿內。
“你們便是如此做朕的好臣子!”
“來人!司天監草菅人命,壓榨同僚,勾結大臣,欺君罔上,三日後遊街示眾,於正德門前斬首,以儆效尤。”
秦淵看向陸氏,又想起陸才人竟然生出利用孩子爭寵的念頭,不禁更為震怒:“陸氏不安,同後妃勾結,陷害皇嗣,混淆帝聽,險些釀成大錯,乃是欺君之罪!”
“身為禦史中丞,掌監察百官的職責,最需一身正氣,可你枉顧了朕的信任!竟聯合陸才人,威逼利誘司天監為你做事。自今日起,革去陸氏官職,全家流放至南狄服苦役,終身不得回長安。”
事情敗露,陸氏不曾想過,陛下早就已經懷疑他,竟然偷偷去府裡調查,不禁麵如土色。
他不過隻是想女兒在後宮的日子能好些一些,不曾想,這司天監不僅色膽熏天,還是個草包,竟看錯了天象!
陸氏大喊著饒命被禦前侍衛拖下去,此時才終於算是了結。
天象之危解除,宿州降雨,秦淵鬱鬱許久的心情也終於明朗起來。
大朝會上,他對宿州旱災出力的官員和天象一直出力的相關之人施行嘉獎,封段星玄為新的司天監,又令宿州三年內賦稅減半來安撫民心,一直忙碌到正午才下朝。
回建章殿的路上,氣明天清,一想到宿州大旱解除,三皇子又乃大貴之子,秦淵的心頭難掩暢快。
他吩咐著張浦:“今日的事,魏氏做的不錯,想必是皇後交代的他。”
“皇後一直喜歡玉婉儀,她哥哥能在此事上出力,想必皇後心中也能安慰。朕記得皇後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家人,等朝中事情徹底了結,挑個好日子,便讓魏郎君進宮見皇後一麵吧。”
張浦點頭稱是:“魏郎君一直不曾入朝為官,不曾想辦事如此漂亮,想必皇後娘娘也會欣慰的。”
“三皇子此時尚且在鳳儀宮由皇後娘娘照看著,如今天象已破,陛下可要即刻讓人送三皇子回春瀾宮?”
秦淵嗯聲道:“這是自然的,你傳旨下去,將三皇子即刻送回春瀾宮由玉婉儀親自撫養,再好好封賞玉婉儀,她生子有功,三皇子由平白蒙冤,是委屈她了。”
“至於陸才人,她心思不純,借皇嗣邀寵,又勾結母族混淆聖聽,念在她懷著龍嗣的份上,降為采女,暫時禁足在秋梧榭待產,等生下皇嗣後就打入冷宮。”
“朕原本以為陸氏還算安分守己,才情上佳,誰知一夕得孕,竟也忘了自己的本分。”
說罷,秦淵又添道:“今日是三皇子的滿月,本應好好操辦,隻因天象之說才不能好好籌備,你速速去知會皇後,今晚在鳳儀宮辦一場小家宴,慶賀三皇子滿月禮。”
張浦俯首躬身,領命退下,秦淵複道道:“去渡玉軒,朕去看看玉婉儀。”
朝堂上的大事傳得雖快,也可不至於剛下大朝會便傳到沈霽的耳朵裡。
所以秦淵去渡玉軒看沈霽,一開始想必還是要吃冷眼。
可一想到三皇子天象一說有這樣大的反轉,沈霽聽了必然歡喜,說不定也會對自己稍稍熱情一些。
秦淵靠在龍輦上,眼看離渡玉軒越來越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在扶手上,暴露了他心裡的忐忑。
這段日子以來從沈霽處感受到的冷眼疏離,秦淵心裡的內疚和心痛,都讓他既陌生又折磨,既心悸又意外。
始於日久天長,悟於一場天象風波。
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他心裡留下一道了與眾不同的影子。
來勢洶洶,又讓秦淵的心裡難免升起期待。
後宮容貌姣好者甚多,得他一時新鮮之人也不少,然她從此,是其中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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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玉軒內。
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候,側殿裡宮人忙忙碌碌為她布菜,雕花門窗都開著,隱約能看到屋子裡衣香鬢影。
另一側的窗口,沈霽才出月子,臉色雖紅潤了幾分,可看起來還是柔弱清冷,正支頤靠在窗台上,神色懨懨地出神。
秦淵免了門口宮人的唱禮,獨自一人邁步走了進去。
“大朝會剛下,朕也不曾用過午膳,若玉婉儀不嫌棄,朕也厚臉皮在渡玉軒享用幾口?”秦淵撩起珠簾,看向沈霽淺笑起來,“簌簌,朕有好消息說給你聽。”
聽到好消息,沈霽才淡淡掀起眸子,從位置上起身行禮道:“嬪妾給陛下請安。”
看著她仍然這樣疏離的模樣,秦淵難免心裡不好受。
若是尋常嬪妃這樣對他,他早就拂袖而去,可沈霽如此,他卻不會責怪她。
秦淵順勢牽住她的手,將她扶起來,牢牢地看著沈霽的眼睛說:“簌簌,朕今日要同你說的好消息,有關咱們的孩子。”
沈霽頓時抬起了眼睛。
看到她總算不再疏離冷淡了無生趣,秦淵心裡總算舒服了些,牽著她的手一同坐下:“朕知道你一直懸心孩子,日夜難安。但今日大朝會上,天象已破,咱們的孩子不僅不是禍星,還命格貴重,有將相之才。”
“你放心,司天監和陸氏勾結,朕都已經處置了。司天監三日後斬首,陸氏全家流放至南狄,陸才人被降為采女,產後便打入冷宮,咱們的孩子也即刻送回你身邊撫養。”
“朕虧欠你的,日後都會一一彌補給你。”
日夜期盼的好消息終於聽到,沈霽一想到自己的孩子終於能回到她的身邊,不禁熱淚盈眶:“陛下所言可真?”
眼見她一雙美目終於亮起來,秦淵也心頭溫熱,安撫道:“君無戲言,自然是真的,想必不出一會兒,前去接孩子的人就到了。”
“這個孩子剛出生就遭逢變故,如今峰回路轉,撥雲見日,朕也歡喜。朕打算為他取名叫子昭,從子字輩,昭為光明之意,你覺得如何?”
事情終於了結,孩子性命無虞,沈霽也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段時間已經冷了陛下太久,便是再有耐心的男人,若事情了結還不依不饒,也隻會白白消磨掉那幾分心痛和憐憫,她現在已經有了孩子,要抓緊一切機會,給孩子和自己應有的一切。
好在對孩子這件事上,陛下十分上心,終於還是查出了事情真相,保住了孩子,也處置了那些彆有用心暗中加害之人。
原司天監被處死給了個乾脆利索,陸氏全家流放至南狄,一路山高路遠不說,南狄又荒蠻,那蛇蟲蚊蟻和瘴氣稍有差池就會要人性命,多數人一路還未過去就命喪黃泉,雖未死,卻比死了痛苦。
那陸才人更要被幽禁在秋梧榭,日日聽著家眷被流放的消息絕望至生下孩子去冷宮,隻是不知嬈貴嬪為何無事。
其中緣由尚不清楚,可如此處置,沈霽也算解了一口心頭之恨。
她定定地看著陛下,一張賽雪嬌顏上,下唇輕咬,眼眶微紅,瞧著楚楚可憐,又令人心疼。
沈霽的眼淚如珍珠般簌簌落下,壓抑又克製地揪住陛下的衣角:“陛下。”
“日後,再也不要讓簌簌和孩子身陷險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