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露和芸兒, 是大年初一那日利用紅花粉事件害了玉雅的重要人物。
當初以她倆的罪過本應處死,可陛下到底是顧念著她和玉雅的姐妹之情,留了她們一命,將她們二人送入長壽宮, 這才給了此事一個翻身的機會。
若非如此, 倘若真的直接將這二人處死,人證物證皆沒了, 那這件事就真的是玉雅一人硬生生扛下來了黑鍋, 而林貴妃和宜妃也毫無負擔的從這件事中抽身了。
當時她動了胎氣養身子為主, 幾乎不怎麼出門, 這件事隻得暫時擱置, 如今孩子已經滿月,的確是該將這件事了結的時候了。
梅英姑姑將寧露和芸兒從外麵帶進來,隻見兩人清瘦了許多,低眉順眼,神色恭謹不已,短短半年, 竟也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太後慢慢品茶, 說道:“這兩個宮女自從進了長壽宮,哀家便再也沒有讓她們出去過, 日日在佛堂清掃倒灰。這段日子裡, 外頭可是不少人打聽她倆。”
“宮裡的宮女雖多,可也不是個個都能進宮伺候,凡是進來的, 需得相貌端正,家底乾淨,查個明白才行, 一是為防著心思不純之人,二是為了在宮外有些牽製,好讓她們彆動了歪心思,免得禍連家人。所以尋常宮女,在宮裡也多是兢兢業業做活,服侍主子,不敢動了歪心思,頂多也就是貪些銀兩。”
“所以哀家就不明白了,夷寶林當初還隻是一個禦女,且出身平民,又怎麼使喚得動兩個入宮已有年頭的宮女陷害懷著身子的你,還要膽大包天的賴到林貴妃身上。”
她不緊不慢睨了下首一眼:“讓她們自己跟你說。”
左側的寧露立刻跪下叩首,哭道:“啟稟小主,是林貴妃身邊的柊梅偷偷找到奴婢,給了奴婢一大筆銀兩,讓奴婢去做夷寶林的掌事宮女。一是為了提防她有朝一日獲寵,二也是為了挑撥離間,為林貴妃傳遞消息。”
“後來您有孕,林貴妃十分不滿,便要奴婢配合去演一出戲。奴婢知道這件事牽連極大,本不願意答應,可林貴妃拿遠在安州的父母親眷威脅,奴婢不得不從,但奴婢隻知道奴婢該做什麼,前因後果,還有誰,奴婢當時也是不清楚的。”
緊接著,芸兒也道:“小主,當初也是柊梅姑姑找到的奴婢,給了奴婢銀兩,但當初便隻說要奴婢安安生生在渡玉軒做活,隻需將紅花粉藏好就是。奴婢也是豬油蒙了心,以為不需要害人還能得銀兩,便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奴婢不是有意要害您和夷寶林的,還請小主饒了奴婢一命吧!”
太後擱下杯盞,上好的白釉瓷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她們原本還不肯說,直到哀家命人去調查了她倆的底細,這才老老實實的說了出來。”
“林貴妃不喜你得寵,更不喜你生下三皇子,所以處心積慮要害你,如今你水漲船高,她日後更不會放過你,”她垂眸,沉靜地看著沈霽,卻話鋒一轉,說道,“你可知,哀家昨日當眾撤下林貴妃的名牒,也是為了你?”
沈霽頷首,謙卑道:“嬪妾不明白太後的意思,還請您不吝賜教。”
“處罰林貴妃是為了安撫你,也是希望你這個時候,能暫時放下這件事,不要揪著不放,”太後緩緩撥動手撚上的佛珠,緩聲,“哀家知道就算處罰了林貴妃,於你而言也不足以解恨,可眼下,還不是時候。”
“且不說此事已經過去了半年,如今再因為兩個宮女的證詞有變而處罰林貴妃有些輕率,便是林氏,也不會認可這個結果。”
說到這,太後牢牢看著沈霽,不疾不徐道:“林貴妃最為依仗的,無非是林氏在背後撐腰。她祖父是林太傅,連先帝也曾是他的學生,三朝元老,為人清廉,人人都要敬幾分。但他最寵愛的就是林貴妃這個嫡孫女,原本林太傅已經隱居長安郊外不問家事,可林氏近年不安分,哀家聽聞,林太傅已經回林府,重新整頓林氏風氣了。”
“在這個節骨眼,不宜——也不能這樣不清不楚地責罰林貴妃。所以哀家借長樂有恙一事下了她的名牒,既為你出一口氣,也是讓宮裡人瞧瞧,哀家如今是向著你的。”
“林貴妃要動,那也該是林氏沒落以後,一動便牽連全身,挖也挖得乾淨,不痛不癢反而打草驚蛇,倒是不值得。你既然要爬得夠高,為你和孩子掙一份前程,就該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爭一時意氣無用。”
“所以寧露和芸兒,哀家今日就都交給你,是打是殺如何處置,都隨你的心意。待出了這口惡氣,今日離了長壽宮,這件事便爛進肚子裡,林氏不死那日,都不要再提。”
沈霽仰起頭怔怔看向太後,心中情緒紛雜如絮,貼在心口,讓她難以呼吸。
可她知道,太後說的是對的。
在宮裡,如林貴妃一般家世足夠高之人一向是有保命符的,隻要家世不倒,便是犯了再大的過錯,隻要不踩了國家底線,都能留她一命。
若想徹底除了林貴妃,林氏就一定得倒,帝王臥榻豈容猛虎酣睡,連陛下都在忍耐,等著伺機而動,沈霽沒有理由為了一時之氣壞了大局。
她深深跪拜下去,遵從道:“太後深思熟慮,樁樁件件都是為了大局和嬪妾著想,嬪妾感念太後恩德,不敢因一己私欲不依不饒,定會修身自省,以圖後報,報答太後恩情。”
太後最看重沈霽的一點,也是因為她雖出身平民,卻聰慧識趣,一點就通,不會過分執著於眼下,既然該說的都說了,也就不必拘著她了:“哀家歲數不比你們年輕人,今日說了這麼多話也實在是乏了,你處置了她們,便帶著三皇子好生回去歇著吧。”
“是。”
梅英親自扶著沈霽從地上起身,這才轉身看向寧露和芸兒。
她神色極淡,絲毫不將她們的求饒放在眼裡,嗓音冷如冬日冰雪:“芸兒和寧露在長壽宮行為有失,以下犯上,脊杖一百,屍身丟入亂葬崗。”
說罷,她福身道:“太後今日教導嬪妾乏累,還望太後珍重自身,好生休息,嬪妾改日再帶三皇子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