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記聊完這個，進入正題。
“小孟，計委要求各市區加強企業整頓，提高管理水平，抓緊完成生產任務……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意思是讓孟林提一個促進紅旗化工廠生產的建議。
孟林沒有馬上回答。
一來，他沒想好怎麼回答，二來，立馬回答顯得他沒有思考。
三四十秒之後，他首先從自己整理的材料出發，說紅旗化工廠在革委會成立後，生產速度明顯提高了很多。
意思是發揮革委會的重要作用。
顯然，這是個廢話。
然而，廢話是最好用的話。
宋書記微微點了下頭。
孟林受到鼓勵後，繼續往下說：“我現在雖然在革委辦，但我始終都是車間工人的一份子。”
表明牢記自己的身份。
孟林先把這句話擺出來，然後提建議。
他的建議是樹旗幟。
樹誰的旗幟呢？
秦銳他爸。
孟林的理由很充分，秦銳他爸作為省勞動模範，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招牌了。
至於孟林為什麼會提這個建議。
一來，宋書記明顯很看好秦銳，他沒必要自討沒趣說秦銳的不好，二來，他要讓秦銳一輩子都抱著這個招牌，最好成為招牌。
要知道，一個人一旦成為招牌，則意味著不能“重”用。
三來，趁這個機會，表現一下兄友弟恭。
當然，他的主要目的在二。
但是他並不害怕宋書記發現自己不怎麼好的目的，因為第一條原因和第三條原因足以為他辯白。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宋書記覺得自己的意見是個屁。
很快，宋書記給出了回答。
孟林的擔心是多餘的。
*
樓下。
張安儷挽著她媽，秦銳在一旁跟著。
三人看到孟林從遠處過來，誰也沒打招呼。
最後是孟林主動問了聲好。
張安儷她媽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道：“這小子太勢利，當學徒的那會兒就知道阿諛奉承……”
說著搖了搖頭。
孟林距離三人不遠，聽得見張安儷她媽對他的點評。
阿諛奉承？
如果不是現實所迫，誰想竭力討好彆人？
他真想對對方說：你不會以為你男人很清高吧？如果清高的話就不會坐到現在的位置上了！說不定你男人比我還會阿諛奉承呢？
孟林冷笑，就當有人放了個屁。
而且還是個蔫兒屁！
但張安儷她媽沒說夠。
她對底層人民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偏見和厭惡，總覺得他們思想上不行、道德上不行，文化上不行……
至於為什麼，誰知道呢？
或許是年齡大的原因吧。
張安儷附和了一句：“他閨女也那樣。”
“什麼？！”
張安儷她媽很震驚。
那麼小的孩子就知道阿諛奉承了？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子打地洞！
張安儷解釋說，她接送秦雨時，經常看到孟夏和楚言在一塊玩。
可惜孟林走遠了，如果他聽到有人這麼說自己閨女，一定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秦銳沒精力摻和自己丈母娘和妻子的對話。
他在想宋書記找自己有什麼事兒。
車間的安排，還是最近的學習情況……難不成是二月末的理論培訓班。
好在無論是什麼話題，他都有準備。
等到了辦公室。
他向宋書記問好，滿臉笑容。
不知道張安儷她媽看到自己女婿這個樣子會不會說是阿諛奉承。
宋書記親自給秦銳倒上水，直截了當地說了招牌的事情。
秦銳很激動，像是有話要說。
宋書記打斷了：“先聽我說，秦銳，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不僅是因為你父親，更是因為你本人。這次計委下達的任務很緊急，我想你和孟林一塊兒——”
孟林？
秦銳聽到孟林皺了下眉。
宋書記敏銳地捕捉了這一細節，親和的問道：“有問題？”
秦銳一瞬間想了很多。
想到上一次，他非常憋屈地為孟林說了好多好話。
想到剛才，丈母娘對孟林的評價。
想到車間小團夥，自從他當了副主任後，發現趙三柱那夥人冥頑不化，孟林都走了還維護孟林。
他很想揭露孟林的真麵目，很想告訴宋書記孟林這個人慣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這樣的人不能用。
甚至嘴裡那句“有問題”快要說出來了。
關鍵時刻，秦銳收住了。
他把“有問題”聰明地轉化為其他表述。
意思是他作為自己父親的兒子更有資格，更有能力完成這件事情。
宋書記笑了笑，但眼睛裡沒有笑意。
秦銳見狀，加了一句：“一切聽從您的安排。”
宋書記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和緩了些。
他喝了口茶水，對秦銳說：“這樣，事情你來做，二月末的理論學習班先放一放，抓生產要緊。”
秦銳聽到前半句很高興，以為自己的話起作用了，但聽到下半句話，他心涼了一截。
要知道這個機會張石峰為他爭取了很久。
如今，沒有了。
秦銳隻好忍著內心的失落向宋書記作保證。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
就在這時，宋書記說，招牌的事情是孟林提的。
秦銳腦子一片空白，
隻覺手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