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物徹底煙消雲散,消逝於天地之間。
下一個瞬間,兔子重新化為仙子,褪去一身絨毛,雪灰色衣袍一振,抖掉袍角飛灰,負劍而立,回身看向眾人。
薛宴驚雙眸璀璨如星:“我就知道,沒人有這麼硬的嘴。”
方源摸了摸自己終於變回正常長短的脖子:“他死了,符咒自解,因此他不敢說,說出來你也一樣會殺他。”
薛宴驚卻忽然想到什麼:“可他說要把這些凡人運回鬼界當奴隸役使,難道到時候他也要自裁,才能讓他們變回人形?”
“他這一句又未必是真,”方源思忖道,“也興許到了鬼族地界上他們還有什麼彆的秘法?而這秘法不能在凡界施用。”
薛宴驚搖了搖頭,心下仍存疑,卻也知道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因為眼前動物正一一重新化形為人。
黃狗噗地一聲,變為一個女人,正驚喜地看著自己的指尖。一旁圍觀的百姓裡,恰有她的丈夫在,目睹了這一幕,呆愣愣地有些反應不過來:“你、你還真變成黃狗了?”
女人回過神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讓你打孩子,讓你打孩子!”
“哎哎,她非說你變成狗了,我以為她小小年紀就撒謊,那還了得?彆揪耳朵了!”男人慌忙逃竄,“我知道錯了!”
其他人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切,有人忽然驚覺,一拍大腿,慌忙向家中跑去。
兔子化為一名男子,人群裡他的妻子哭著抱住了他:“對不住,對不住,要不是這位仙師買下了你,我險些就把你殺了!”
男子攬住妻子,長歎一聲:“不能怪你。”
兩人對薛宴驚叩首,拜謝仙師。
有人歡喜,有人放聲哭泣。
有蒼鷹落地,化為人身;有蚯蚓從土裡鑽出來,扭著身子變成人形;有些人家房梁的蛛網上,也掉下來個大活人。
所有人都在擁抱自己的親人,薛宴驚抬頭,看到長街儘頭一位老者,被兒女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走到她的麵前,躬身下拜。
“不必拜我,”薛宴驚扶起她,“我沒能救下令愛的命。”
老者歎息著拍了拍她的手:“你救下了千百個其他人的女兒。”
“……”
“何況,您殺了那東西,就是為我那孩兒報了仇,理當受我一拜。”
飛灰落了滿地,恍若霜雪,老者就在這一地飛霜中,拜了一拜。
在場目睹這一幕的鎮民們都從喜悅中回神,沉默地幫忙收斂了王家嫂子和她丈夫的屍骨。
薛宴驚和方源又走訪了周遭幾座城鎮,對那些惶恐的百姓們一一說明情況,做了安撫。最後親眼看著那些可憐人下葬,在他們墓前念了祝往生的口訣。
“師兄,”薛宴驚跟在方源身後,沉默地離開了壺關鎮,禦劍片刻,突然開口問道,“你覺得這世上為什麼會有修真者?”
方源答得毫不猶豫:“先有妖魔鬼怪禍亂人
間,凡人無法應對,才有修真者應運而生。”
“……”薛宴驚抬眼平視前方白雲舒卷,“我明白了。”
方源認真看向她:“今日之事,讓你有所觸動?”
“嗯。”
“有觸動,是好事。”
“好事?”薛宴驚不解,“我們修者不是該以修心為要嗎?不為外物所擾,不為世俗所絆……”
“從未經曆世俗,如何敢說不為世俗所絆?”方源溫聲道,“修心境,並不是要護著一顆完完整整、與世隔絕、永遠無動於衷的心,而是坦然經曆人生種種,看遍世情、千錘百煉出的心境。”
薛宴驚聞言肅然起敬。
方源大為不滿:“你這是什麼眼神?”
“沒想到我那不著調的六師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的眼神。”
方源得意地仰了仰腦袋:“你師兄深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