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1 / 2)

“為誰忙,莫非命,西風驛馬,落月書燈。兩字功名頻看鏡,不饒人白發星星……”

正犁地的傀儡,低聲吟唱起了一首普天樂。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山間,帶出幾分蒼涼。

薛宴驚拈著信紙,那一瞬間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比之薛宴驚,歸一為人要更冷漠,更強硬,更……殘忍。

如今的她很難想象,她會下令去屠戮什麼人的滿門。

但歸一不僅做過,還做得問心無愧,做得天下皆知。

薛宴驚其實也問過自己,沒有記憶,她們還能算是同一個人嗎?

她不知道她讀過什麼書,走過什麼路。

她無法帶入歸一的所思所想,也猜不透她為何要如此擺布葉引歌。

麵對這封信,薛宴驚會有一絲心軟,但若歸一在此,大概隻會笑得漫不經心,回問一句“你想篡位,我就幫你得償所願,你還待如何?”

歸一我行我素,幾乎不考慮任何人的感受。

雖然她也會有偶爾的心軟,雖然神功仍然認可她是個好人。

也許她的失憶對於葉引歌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為若被質問的是歸一,她的回答隻會把葉引歌氣到吐血。

麵對葉引歌態度冷硬的措辭,薛宴驚會苦笑、會歎息、會無奈、會妥協,但歸一大概隻會理直氣壯、無動於衷。

在歸一和葉引歌的關係裡,被擺布的永遠是後者,連她的奮起反抗、她的殺招,都不過是歸一算計好的一局棋。前者隻看大局,把叛亂的傷亡縮減到最小化,認真想來,對葉引歌似乎有些殘忍。

薛宴驚將信件收進儲物戒,這封信帶來的消息有點多,她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不得飛升……這一點的確讓她很遺憾,她其實很想去看一看天上的風景,砍一砍天上的人。

一個人若在九州天下已無敵手,就總該有些更高的追求的。

她想用這天下無敵的神功去做點什麼,但是天下修士都隻想讓她好好休息。

薛宴驚也隻能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不得不把目標放得更低些,開始重視起大半年後的華山試劍會,從滿不在乎地欺淩弱小,進展為鄭重其事地欺淩弱小。

想到信中第一點,她半蹲下身,將手掌貼在土地之上,準備感受一下“和大地絲絲縷縷、密不可分的聯係”,未果。倒是傀儡見她這副模樣,挺驚喜地問:“你要幫我犁地?”

薛宴驚抬頭,用與靈驢相似的那種懵懂的、水靈靈的眼神望著他,裝作自己沒有聽懂。

“……”

薛宴驚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猜測自己能使用土法掌控天地之間微塵與泥土,想來是拜這神功所賜。

傀儡餘光瞥見她已經無聊到開始提劍掘土挖蚯蚓,為了不讓她禍害地裡的幼苗,隻能含辛茹苦地試圖開導她:“你之前不是就這樣過了十年籍籍無名的日子嗎?怎麼知道不能飛升後,突然焦躁起來了

?”

“那時候至少有個盼頭嘛,”薛宴驚將蚯蚓放在手心把玩,突發奇想道,“我猜歸一要退位,其實是因為當魔尊當膩了。她已經沒有更高的目標了,若再不退,怕是真的窮極無聊到要試著把二界打下來玩玩。”

“可彆叫其他人知曉,”傀儡把蚯蚓從她手中拯救出來,小心地放回地裡,“外界不知給你羅織了多少崇高的理由,若是得知你隻是膩了,不知該有多幻滅。”

薛宴驚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就算我親口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

“過去幾十年,人們妖魔化你,如今卻又要將你神化,真是有趣。”傀儡將她從地裡趕開。

“我猜大家隻是不能接受魔尊是個普通人。”

“魔尊的確不是,但薛宴驚可以是。”

“乍一聽還挺深奧,”薛宴驚奇道,“你給自己種了個新腦子?”

傀儡頓時不欲再搭理她。

薛宴驚重新躺回了長廊下的搖椅中,“守護蒼生”的確是個沉重的負擔,可惜得知這一點後,她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並未對天下升起什麼彆樣的愛意。

想不通就不去想了,薛宴驚沒心沒肺地捧起未看完的書卷。

“師妹!”還未展卷細讀,燕回風風火火的身影落在她的院子裡。

“二師姐,”薛宴驚見她神色凝重,從搖椅中站起身來迎上前,“何事匆忙?”

“是神醫穀的人,他們……對師尊的傷勢有了些頭緒,代掌門那邊叫咱們過去一起商議。”

燕回神色中似有猶疑,她情知若非真的有救治之法,代掌門不會興師動眾。但多年來失望過太多次,又不敢抱太大希望。

薛宴驚握住她的手:“好,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群山之巔,已經重新建起了一座執事大殿,不知代掌門是戀舊還是偷懶,這大殿外觀幾乎與原本的一般無一。薛宴驚和燕回一人落下雲頭時,四明峰其他幾位師兄師姐也已經抵達至此。

眾長老也已然在座,認真地望著神醫穀中人。

見薛宴驚進門,代掌門對她微一頷首,開口道:“神醫,請講吧。”

“好,”神醫穀派出的代表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緊張,“諸位,我的方法說起來也算平常,還是脫胎於輸送靈力的那一套法門,但此前貴派掌門因為傷勢過重、丹田碎裂,強行輸送靈力也是無用,隻能靠自身血肉裡殘餘的一絲靈氣續命。不過前段時日,我發現了一種靈玉……”他張開手掌,給大家看浮在手心裡散著淡淡暖光的白玉,“它本是天材地寶,經過神醫穀改造,懸在修者丹田處,可暫且充當金丹或元嬰來積蓄靈力,幫助修者體內靈氣運轉起來,如此一來,也許……應當可以對貴派掌門起效,但是我們目前也沒找到其他丹田碎裂的修士來幫忙試驗過,所以也不敢完全打包票。”

也許、應當,多虧他沒再來句可能、大概,大家望著眼前的年輕人,覺得他充滿了不靠譜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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