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男子一手持劍,一手握緊了拳頭。與歸一這種級彆的傳說人物一戰,就算對方已經散功,說不緊張那也是假的。
但這實在是個難得的機遇。
他身為散修,無名師教導,無豐厚資源,卻也一路摸爬滾打到了很多人難以企及的化神中期,便難免有些自傲。修界偶有哪位新人聲名鵲起時,他也常暗暗拿自己與之比較,與親妹子抱怨說,若自己年輕時有拜入大門派的機會,如今絕不會比任何名門翹楚稍差。
薛宴驚與琅嬛一戰後,威震天下,名滿四海,獨他心下略有不服,覺得那傳聞中的神功若落於己手,他也定能百戰百勝天下無敵,定能將琅嬛仙君斬首,贏得譽滿天下。如今麵見薛宴驚,他終於沒能忍住出言挑釁。
他想向世人證明,失了那神功,她也不過就是普通人罷了。
至於以化神中期對陣初期,他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這華山試劍會上對比試者的境界劃分得沒有那麼精細,薛宴驚隻要先贏過幾輪,後麵再抽簽時本就有抽到化神中期甚至巔峰期的可能,他隻不過是提前幫她演練罷了。
旁人的眼神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此時握著拳提醒自己,這是個揚名的好機會,待會兒得勝後一定要表現得謙遜得體些。
得知薛宴驚也將雙眼縛上,他心下冷冷一笑,他出生起眼睛便不大好,進入元嬰期後才洗骨伐髓,變得耳聰目明。因此這盲劍他已練得慣了,堪稱得心應手,倒是薛宴驚大概還沉浸過往功績裡,未免太過托大了。
“請。”
圍觀眾人自也知道盲劍最重要的是聽聲辨位,此時也都安靜下來,還有人幫忙在場地上方布置了一個對內不對外的隔音罩,將二人包裹其中。
黑臉男子搶先出手,對著薛宴驚所在的方位一劍刺出,他練盲劍日久,莫說腳步聲、揮劍聲,單是清淺的呼吸聲,在這個絕對安靜的隔音範圍內,他都能準確辨彆。
薛宴驚聽得他揮劍刺來的聲音,抬手勉強用淩清秋架住攻勢,這一劍相交,一陣巨力傾軋而來,她便察覺對方的確功力深厚,想來在化神中期已經實打實地積累上百年了。敢如此囂張挑釁,倒也還是有些實力在身上的。
薛宴驚閃身退避,黑臉男子耳朵一動,捕捉到了她衣袂飄動的輕微聲響,一劍如靈蛇般纏了上去,險險削斷了她一截袖口。他劍法鋒銳,一劍快似一劍,薛宴驚看不到,便接不住他的劍,轉眼間又被挑斷了一條發帶,劍氣擊中她的胸腹,逼得她吐了口血,小臂上也多了道傷痕。
他對盲劍的確熟悉,功力又強,幾乎是壓著薛宴驚在打,圍觀者見歸一魔尊被逼得如此狼狽,一時生出些虎落平陽的感慨,更有些心軟的修士不忍地移開視線。
場上兩道身影,一個躲避,一個糾纏,黑臉男子總能精準地判斷薛宴驚的位置,而她被腳步聲、劍氣破空聲、對方腰間玉佩撞擊聲乾擾,一時不知該去細聽哪道聲響,隻能先護住要害,儘力閃躲。
對方似乎也不急著打
敗她,而是要將自己最精妙的劍招都展示出來,每當她縱身閃避,而他重新纏上來時,嘴角都會勾起一個略帶得色的笑容。
薛宴驚的神色倒始終平淡,畢竟這並不是她所遭遇過的最糟糕的境地,眼前的也並不是她戰鬥過的最厲害的強敵。
察覺到對方能根據呼吸聲判斷她的方位後,她已經屏住了呼吸,但每每縱躍騰挪時,衣袂帶起的微弱風聲著實難以避免。
不過戰鬥了許久,她也漸漸摸出些門路,循聲擋劍擋得越發熟悉,堪堪把對方的每一次進攻都擋了下來,一時間場上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對方的力道要勝於她,劍上大力壓下來,又逼得她嘔出口血來。但隻要能接到對方的劍,吐幾口血倒也算不得什麼。
情勢正漸入佳境,下一刻,卻聽得場上四麵八方都響起一陣嘈嘈切切之聲,讓她怔了一怔。
卻原來是黑臉男子見她擋住了自己的每一次進攻,有些急躁起來,居然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琉璃珠子揚手四散拋開,珠子落地後又彈跳起來,一時雜音不絕。
看客中頓時有人忿忿罵了句“卑鄙”,不過更多的修士相對理智,情知哪怕是正式比賽場上,也沒有禁止過類似手段,黑臉男子耍小聰明而已,畢竟不是拿暗器偷襲,要說人品有多卑劣倒也算不上。隻不過明明占著上風還要用這種小手段,讓大家難免有些不齒罷了。
薛宴驚辨不得對方的位置,便乾脆不去辨認,縱身一躍,抬手間,劍氣精準地將整個比試台籠罩在內——正式比賽時,其中一方被打落台下或是主動離開比試台便算落敗,此時二人雖未商議過,但都默認是要遵循這個規則的。
她一劍拋出,萬千劍芒閃爍,黑臉男子終於避無可避,咬牙硬吃下了這一擊。
他畢竟有化神中期的修為,自然是扛了下來,隻是滿台的琉璃珠子已經碎成齏粉。
黑臉男子嘴角故作輕鬆的笑意消失無蹤後,看客們都覺得這廝看起來順眼多了。可見擺譜兒這事也是要看功底的,歸一魔尊縱橫世間近百年,大笑、狂笑、諷笑、冷笑,甚至皮笑肉不笑,看著都瀟灑倜儻,玉樹臨風。
但有些人這樣笑時,大家就隻期盼其對手趕快把這廝的笑容打沒,打得無影無蹤。
薛宴驚一擊畢,便即落地,立在原處,劍訣引著剛剛拋出去的長劍向自己的胸口疾射而來。
部分看客一怔,沒能反應過來她這是要做什麼?打不過對方,也不至於就羞憤自裁……
下一刻,長劍撕裂皮肉的聲音響起,令人頭皮發麻,那些心懷不忍移開視線的修士大驚,連忙抬眼去看戰況,卻見染血的長劍是那柄剛剛還亮如秋水的淩清秋,而被長劍刺穿的,是那黑臉男子的右肩。
“好!”雖然台上人聽不到,但也有人用力鼓起掌來。
錯過了這一幕的人連忙追問剛剛發生了什麼,但比試台上兔起鶻落,其他人隻顧著盯著薛宴驚接下來的反擊,哪有時間給他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