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秦銘番外(1 / 2)

昆吾山腹, 曲徑通幽。

冰洞深處,白玉床上,放置著一隻冰棺。

裡麵盛著的是秦銘殘缺不全的屍首。

冰棺可保屍首不腐不化,燕回等人把他安置於此, 期盼有朝一日找到害了他的凶手, 報仇雪恨後, 再將他安葬。

薛宴驚在這隻冰棺前佇立良久,一寸寸地打量過他安睡的容顏,似乎要把他永遠烙印在自己的記憶中,然後她下葬了他。

“我恢複了那段記憶,才想起……我已經為他報過仇了。”

燕回等人自然信她。

昆吾山巔終年覆雪, 山腳下卻溫暖如春。

他們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把秦銘葬在了山下,青山秀水,藍天白雲, 如一幅寧靜的丹青,微風輕拂時,便帶起一陣青草的氣息,風景算不上絕佳, 卻望之令人心曠神怡。

這場葬禮, 四明峰眾人都有參與,但自始至終,薛宴驚都沒有對他們提起過哪怕半句鶴銘與秦銘的關係。

何苦來哉?

簡單的葬禮結束後, 薛宴驚不知從哪裡扛來一棵橘子樹,種在了墳頭,又輕拍了拍墓碑對九師兄道:“依照咱們修界的習俗,本該種一棵白鶴仙的, 以玉簪滿樹,照你歸途。但我仔細想了想,橘子樹能開花能結果,渴了餓了都能食用,你一定喜歡。”

秦銘自然已經無法答她。

是燕回抱住了她:“你一定很想念他。”

“是啊,”薛宴驚笑了笑,“我還記得小師兄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薛宴驚?好名字!我叫秦銘,是你的九師兄。”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就這樣歡快且跳脫地闖進了她的人生。

師門當中,他們兩個年紀最為相近,自然親近,他陪她練劍,陪她下山玩耍,陪她一起挨師姐的罵,陪她一起被擄到魔界,陪她一起闖蕩過屍山血海,他隻是……沒能陪她一起出來。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這是某一次秦銘瀕死時,與她告彆的話,“活到太平年月裡,連我那一份,活得開開心心。”

薛宴驚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因為他實在與她告彆過太多太多次,金丹裂了條縫隙時要與她告彆,手骨斷開時要與她告彆,胸口被穿了個血洞時要與她告彆,每一次還都特彆真摯、特彆煽情。

一開始薛宴驚被感動得幾乎要熱淚盈眶,後來次數多了,她就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等他表演完了,再與他一道相互扶持著走下去。

按他的話說,這是為了防止未來某一日,猝不及防的彆離到來時,他來不及與她說聲再見。

薛宴驚覺得不吉利:“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秦銘就笑了起來,他的肺受了傷,一笑就劇痛,卻還是一定說些玩笑話逗她開心。

此人的笑點格外之低,常常她還沒笑,他自己這個講笑話的人就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他的笑容特彆有感染力,以至於雖然他講的笑話很爛,薛宴驚還是會被他逗得雙眼微彎。

兩人剛剛流落魔界那些年,功力都不高,九死一生,朝不保夕,怎是一個慘字了得?但多虧了這家夥,這坎坷一路竟莫名摻雜了許多笑語歡聲。

後來,待薛宴驚修習了神功,又結交了一些誌同道合的夥伴,大家一同打天下後,兩人的處境就逐漸好起來了。

“說真的,我還有點懷念一路摸爬滾打的日子,”某天下午,秦銘憶苦思甜,“雖然大多時候是我負責摸爬滾,你負責打。”

“……”

當時,薛宴驚正在他不遠處試著召喚斬龍金劍,這時候她的神功尚未成火候,斬龍也還有些桀驁不馴,不怎麼聽指揮,幾輪下來,她指東它往北,還趁她不備削掉了她一縷發絲,薛宴驚氣得想打它。

秦銘連忙攔她:“誒,親本命劍,忍一忍。”

他笑著一指金劍,從他的指尖裡飛出一隻小小的金色蝴蝶,追隨金劍左右,與它一道翱翔。

以秦銘的心性,也是可以修神的,隻是天賦到底比薛宴驚差了些,進境稍慢。

薛宴驚看著那空中嬉戲追逐的斬龍與金蝶,幽幽歎了口氣。

片刻後,蝴蝶棲息在劍柄上,仿佛它本就是金劍的裝飾似的,幾乎要融為一體。

秦銘坐在樹下,托著腮望著師妹:“你這一身男裝看久了,倒也習慣了。”

薛宴驚聞言挑眉一笑,流落魔界後,她改換男裝,其實也是為了安全考慮。當然她很快意識到,在魔界這種地方,想僅靠扮個男裝就安全無虞,未免太過天真了。

“大事將定,大概不久的將來,你就可以恢複女裝了。”秦銘道。

“不了,”薛宴驚搖搖頭,“刀尖舔血的世道,總要留條後路。我手上太多血腥,越少人知道我的真正身份越好。”

“是啊,”秦銘拉長了語調喊她的新名字,“歸一——”

“鑒於你曾經想將‘九九’作為你的化名,”薛宴驚瞪他,“你其實也沒什麼立場吐槽我的新名字。”

“九九歸一”,好好的神功,被師兄妹兩個起名廢拆開來,分作兩個化名。

不過鑒於薛宴驚那些部下們,對著秦銘喊起“九九”這個名字時,都是一臉複雜、難以啟齒,他倒也沒堅持使用這個昵稱。

“這個化名,的確是顯得我和他們之間有些過於親密了。”秦銘回憶起來,也是身軀一抖。

“他們都怕我,倒是喜歡你得緊。”

“他們隻是不了解你,才有些怕你,”秦銘笑著安撫她,“如果他們有機會了解你,就會發現,你雖然看起來危險,實際上……也不怎麼安全。”

“……”

薛宴驚失笑,坐在他身邊的草地上,任斬龍和金蝶在空中飛舞:“說正經的,師兄,我現在手裡有了些權力,可以想辦法送你離開魔界。”

“你呢?”

“我暫時還脫不開身。”

“那就讓我陪你再走一程吧,”秦銘看著她,神色柔軟,“雖然幫不了你太多忙,但有個伴總是好的。”

薛宴驚側頭看他,不小心撞進他柔軟的眼波裡,微微一怔:“你……要不要給師門去封信?聯絡口換上咱們的人了,可以幫我送信出去,我知道你很想他們。”

“不了,”秦銘先是一喜,認真思索後卻搖了搖頭,“萬一他們要闖魔界來拯救咱們,就糟糕了,平白連累他們涉險。左右不過還有幾年時間,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到時候大家平平安安地團聚多好。”

薛宴驚點了點頭,安靜地倚在樹下,和九師兄一道享受這難得的閒暇時光。

這是一棵魔界特有的婆娑樹,樹上的果子落下時會爆炸,剛來魔界時兩人不熟悉這東西,被炸得抱頭鼠竄,如今炸習慣了,反有些親切。

大概是此時此刻氛圍太好,秦銘忽然開口:

“小師妹,我喜歡你。”

薛宴驚愣了愣:“……哪種喜歡?”

“想與你共度一生的那種喜歡。”秦銘的眼神,乾乾淨淨,赤誠坦然。

薛宴驚有些茫然:“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早就喜歡了,隻是之前的日子朝不保夕,說不定我哪一日就……”秦銘其實對自己能活下來並沒有什麼信心,他說出來,若薛宴驚拒絕還好,她若接受了,他又死了,豈不是平白給她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自私的喜歡,便不叫喜歡,因此他一直未曾宣之於口。如今魔界逐漸平定,他才覺得是時候讓她知道這一點了。

“我……讓我想想。”

“當然。”秦銘含笑點頭,看著她抽飛了一顆墜落的婆娑果,三步並兩步跑開。

但接下來的日子,薛宴驚似乎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他,秦銘哭笑不得,在一次戰術會議後攔住了小師妹:“不必躲著我,我並沒有期待一定會被接受,你完全可以拒絕我。”

“對不住,”這個時候的薛宴驚似乎還不太開竅,“大事未定,我暫時還不太想要一個道侶。”

“我明白,”秦銘拍了拍她的肩,“不管成不成,我們總歸仍是最好的朋友,彆躲著我了。”

“好。”

兩人都不是彆扭的性子,關係很快便恢複如初。

“喲,和好了?”有人調侃他們,“我正想著怎麼勸呢,你們兩個可真是有意思。”

說話的人叫杜桐,是那時候與薛宴驚並肩作戰、一同打天下的朋友,比葉引歌、李長亭等人來得更早,也沒那麼怕她,偶爾會開上幾句玩笑。

秦銘和此人關係一向不錯,不過話說回來,秦銘和所有人關係都不錯。連對很多人不假辭色的葉引歌,對他都算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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