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儲雲秀番外 脊梁(2 / 2)

她想躺在床上,就此一睡不醒。

“原來是不一樣的……”小桃在她床邊掩麵淚如雨下,“讀話本的時候,我可以輕飄飄地批判著那些女子的矯情,你看,明明隻要她們肯放棄那些奇奇怪怪的堅持,就能和那些位高權重的男人恩恩愛愛、成雙成對。隻要她們不反抗,就不會被傷害。可現實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憑什麼呢?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憑什麼他們可以這樣作踐人呢?”

儲雲秀到底心疼她,吃力地抬腕拍了拍她的腦袋:“傻孩子,彆哭了。”

“我以後,大概再也不會看這種話本了。”

“嗯。”

“秀姐姐,”小桃抓住了她的衣袖,“我們逃吧!你沒力氣,我背著你走!”

“好,我們逃。”

此後,儲雲秀與睿德虛與委蛇了一段時日,把他哄得開心,他似乎是放下了警惕,不再每日把她囚禁在院子裡,在她的懇求下,也點頭答應放她出去走走。

後來,儲雲秀就找了個機會,與小桃一起逃走了。

再後來的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小桃背叛了她,在她們逃了很遠,儲雲秀稍稍鬆了口氣之際,小桃把她引進了一戶人家,說是早安排好的退路。進了門口,她卻看到睿德上仙正好整以暇地喝著茶等她。他起身把她攬進懷裡,笑著邀請她今夜與他春風一度。

回憶起往事時,儲雲秀傾儘筆墨,也無法描繪出那一刻的心如死灰。

她大病了一場,待稍好些後,睿德帶她去見小桃。

儲雲秀麻木地任他牽著,在一間刑房裡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小桃。

“對不起,睿德騙我說,隻要照他的話做,就想辦法放我回凡界,”小桃拉住她的裙擺,“隻要回了凡界,我就可以找人救你,我一定會找人救你!”

“……”儲雲秀的腦子木愣愣的,已經無法消化處理這些消息,也無法辨認小桃說的是真是假,隻是習慣性地看不得這個妹妹哭泣,下意識想讓睿德放了她。

但她話未出口,小桃已經用絕望的眼神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捂住了自己的喉嚨。

她的喉口像融化了似的,從裡向外化開了一個大洞,露出裡麵的筋脈血肉,然後是她的腹部,她的全身都在融化。她似乎想哀嚎,但最先融化的喉嚨已經不允許她發出聲響,她隻能用口型對儲雲秀不斷重複著“對不住”。

小桃就這樣在儲雲秀麵前化成了一攤血水。

“化屍粉,你進門前剛剛灌下去的,”睿德牽住她的手,“小桃背叛了你,現在我為你報了仇了。”

報仇?儲雲秀瞪著他,很想問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她背叛了我,難道不是聽你指使?

你將從犯殺了,那你這個罪魁禍首又當如何?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殺她?”

“秀兒果然蘭心蕙質,”睿德竟不否認,“從我安排她到你身邊那一日起,就做好了打算,等你逐漸開始信任、依靠她,我就殺了她。隻有這樣,你才能記住,你在仙界隻能依靠我一個人、信任我一個人。”

“……”

於是儲雲秀被一點點地逼瘋了。

她試圖自裁,剁掉了自己的整隻手腕,但被救了回來,身邊的利器也通通被收走。她又用打碎的瓷器邊緣,一點點磨開自己的咽喉。

睿德最後實在迫於無奈,為了阻止她失去性命,找了仙界的傀儡師,想辦法將她的神智馴化成傀儡。

躺在傀儡師麵前的那一刻,儲雲秀忽然覺得小桃死得早些也好,不然看到這些,不知又要哭成什麼模樣。

睿德要求傀儡師保留了她的一絲神智,因為他並不喜歡完完全全的木頭人。

此後那些年,她始終渾渾噩噩,見過的人、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她通通都記不清了。

唯有一次有些印象的,是遇見了一個同樣下界飛升來的女子,那人自稱天機掌門,名為程南樓,縮在衣袖裡的左手背焦黑一片。

“我真希望我能幫你,”她說,“可惜我能測算天命,卻不被允許更改天命。”

她對儲雲秀晃了晃那隻焦黑的手背:“我們卦修最忌徇私,忌諱以卦象為親朋好友謀利,我上次這樣做,是勸我師妹不要飛升,反噬的結果你也看到了,我這隻胳膊千年來都不怎麼好用。”

儲雲秀沉默。

程南樓拍了拍她的肩:“天道有常,萬物總有破局之法,存生機一線。”

“……”

再後來,她遇見了薛宴驚,通過傳送爐回到了凡界。

足足十年,她在師門眾人的幫助下,拔除了七星釘,重新撿起了偏離已久的道途。

她一直在練劍,通宵達旦,日夜不輟。

有時候玄天掌門會在一旁看著她,明明擔心不已,嘴上卻還要調侃說笑:“師姐你有沒有意向取代我來做這個掌門?”

他的師兄卓雲夢就給了他的後腦勺一巴掌:“老東西,師姐才回來多久你就想著壓榨她?”

儲雲秀的腦子,就在他們的戲語中逐漸化凍。

所有得知真相的人,幾乎都覺得她能重新站起來是個奇跡。

有時候她會想起當年小桃提起的話本,忽然覺得自己是應了第二種——等到貴人從天而降,救她於水火之中。

但薛宴驚似乎並不這樣想,在仙界重新相見的時候,兩人沒有交談,隻是視線交彙間,發現對方麵上沒有半點驚異之色。

薛宴驚的確毫不驚訝,被困在睿德身邊幾百年,儲雲秀始終保持著心底的那份堅持,那她就絕不會在這十年倒下去。她若會輕易倒下去,本也堅持不到薛宴驚的出現。

她隻提供了一隻爐子,要重新站起來隻能靠儲雲秀自己。

儲雲秀重新站在睿德麵前時,他臉上的表情像見了鬼似的,反應過來後,他急著訴說自己的深情款款,她卻用一柄金劍刺穿了他的血肉。

那一刻睿德臉上的表情很好地取悅了她。

他被她連戳數劍,疼得臉色慘白,額頭上爆出幾道青筋,哀嚎聲撕心裂肺。

儲雲秀歪頭看著他,他是她的噩夢,是幾百年來壓彎她脊背的一座大山,是她一切恐懼與絕望的根源。

但原來他也會恐懼,他也會哀嚎,他對她所有的為所欲為,都來源於她的無法反抗,但凡她有了反製的手段,他便隻會跪地求饒。

儲雲秀忽然想笑,因為她想起了小桃的話本裡,男子傷害了女子,而女子假死或投入他人懷抱後,這些男子便會幡然醒悟,會跪在地上求她們原諒。

她也算是以某種扭曲的方式達成了這個目的,用她手裡的劍讓他幡然悔悟。

她當然不會放過他。

徹底殺死睿德的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體內重新生長。

將來,她仍要花很長很長時間來治愈自己,但所幸,她已經找回了自己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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